第08章 女神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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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美良明感覺到警察搜尋的網絡正在漸漸地縮小。將自己關閉在房間裏,他會感到莫名地恐怖,仿佛刑警馬上就會來敲他的房門。

那女子黑黑的長發披散在面頰上,她的目光透過長發一動不動地睨視著他。這副情景牢牢地印在新美的眼瞼裏揮之不去,並在他的睡夢中不斷地拓展開來。他驚叫著睜開眼睛,渾身汗水淋漓。即便醒著不睡,他的眼前也無法揮去女子那張痛苦的表情。

不可思議的是,他對“第一位女子”沒有留下多大的印象,也許是被“第二位女子”的印象湮沒了。

新美事先根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為了強奸第一位女子持田安子而闖入房間之後,他的人生便完全偏離了軌跡。

他原本就踏在塌陷的軌跡上奔馳著。自從那起事件以後,他明顯踩偏了軌跡。

以前每到周末之夜,騎著摩托車與夥伴們一起疾馳著時,人生的軌跡盡管塌陷卻有生活著的感覺。雖然怎麽樣奔馳都不知道將去向何方,卻能體會到自己的身上燃燒著青春的活力,是一種活力的張揚。

與死亡相鄰的遊戲,危險的不僅僅是速度,還有押上性命排除與對立團夥的抗爭、警察的攔截等那些險境和困難,與夥伴們一起疾馳著揚長而去。惟獨那時,他才感到非常痛快,覺得自己活著。但是,輝煌過後,夥伴們一哄而散。(飚車族受到社會的排斥,生活在社會之外。但是,飚車族的胡鬧,是年輕人在人生中一段極短的時間裏能得到人們原諒的特權。)

不管什麽樣的年輕人,想要永遠留駐在那一個人生階段裏,都不會得到允許。他們經過那一個階段後會被社會所埋沒。要在社會中生存下去,就必須沖破社會的壓力脫穎而出。否則,就會被社會埋葬。

新美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漸漸地埋葬著。他失去生活的激情,在被社會埋葬著時,仿佛覺得全身都在靜靜地腐爛著。他曾經想踏上與別人相同的軌跡,拼命復習著去參加考試。每一次好歹總算堅持下來。第二次重新參加復習考試,宛如在做一場白日夢,甚至想要嘔吐。第三次(包括現在是第四次)面對著考試的課桌,他感到自己快要發瘋了。

只是死記硬背著在人生中沒有任何作用的知識。考試體制,只允許那些背誦技巧卓越的人青雲得路。而且,必須不知疲倦地反復背誦著那些提不起任何興趣的符號化知識,卻無法保證何時能夠金榜提名。

渴望擺脫原有生活軌跡的努力,從白日夢演變成噩夢。他一邊注視著噩夢苟活著,一邊慢慢地腐爛下去。而且,直到被社會埋葬。

正當新美眼看就要被埋葬的時候,持田安子出現在他的眼前。她是新美所在的預備學校的學生。一天,新美在日本鐵道公司山手線的電氣列車裏看見她,她在新大久保車站下車,新美被她那風致綽態所吸引,不覺尾隨在後。直到她的住所,才知她就住在新美那幢住宅的附近。

自從看見她的第一眼起,新美便失魂落魄不能自制。他仿佛覺得,自己倘若能夠擁有那樣的戀人,就能阻止自己那全身心的靜靜的腐爛。他根據住宅大門前那總郵箱上的姓氏牌,得知了她的名字。

但是,他無法與她接近。看來她的電話號碼是保密的,新美即便向電話公司查詢也無法得知。從遠處眺望著她時,新美心中的戀慕之情越來越無法抑制。他乘坐的車站是高田馬場,要經過新大久保車站,在她的住宅前通過。

從街上窺察她的房間,陽台上故意顯耀似地晾著彩色的貼身衣物。他想,至少要將她的貼身衣物弄到手。她也許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新美,自然連新美的存在都不知道。至少,他希望能將她穿在身上的貼身衣物擁在懷裏。他渴望將面頰磨蹭著她的貼身衣物,聞著從她身上留下來的體香。

傾心的思慕受挫後演變成尋求代理品的異物崇拜。這是飚車時所無法想象的挫折。它使得腐爛在身心兩方面同時進行著。

回想起來,飚車的時候,不也是將青春的活力寄托在摩托車上,朝著錯誤的方向爆發嗎?不能將青春的能量朝著正確的方向發泄的人,也許就會朝著飚車或戀物癖的方向扭曲。

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她的陽台上會懸掛出貼身衣物,隨風飄動著仿佛在挑逗著他。貼身衣物好像在向他頻頻暗示著:倘若想要得到我,你就上來呀!新美欲火難熬。

新美在第一食品店裏打工。10月4日那天夜裏11點左右,新美與商店經理吵架了。他搞錯了客人的訂貨,經理大聲地吆喝著,罵他無能。

“像你這樣的家夥,對社會毫無用處,還是抱著膝蓋鉆到桌子底下去吧!”

經理當著客人和店員的面訓斥他。新美將送錯的裝有細面條的皿子,砸向正在痛罵著的經理的臉上,便跑出了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