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徽
01
有的地方秩序安定,幾乎沒有兇案,可一旦發生兇殺事件,警方往往無從下手,陷入迷局。由於信仰相同,當地人對外界有著共同的防範意識,這使警方難以獲取有價值的線索。
一位總檢察長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道。
下面講的一件事,就發生在這樣的地方。
事件發生在一月十六日,報恩講結束的當天晚上。
報恩講在祖師親鸞的忌日舉行。東本願寺舉行的報恩講從陰歷十一月一日開始,到八日結束。而西本願寺的則采用陽歷,從一月九日開始,到十六日結束。可見,我們所說的這個地方采用的是西本願寺的時間體系。
親鸞巡行北陸各地說法時,曾在吉崎坊駐留。在吉崎坊東北約一千五百米遠有個F村,附近有一潭東西狹長的湖泊,名叫柴山瀉。T川發源自吉崎,從山間流向平原地帶,經由F村,最後注入湖泊柴山瀉。
一月中旬,這個地方很寒冷。
農民生田市之助從村裏的德蓮寺回到家時,已經晚上八點半了。報恩講的最後一晚,村莊裏的代表會聚到德蓮寺飲酒。市之助醉得很厲害。
市之助四十一歲,他妻子美奈子三十歲,兩人有一個五歲大的獨生女,名叫雪代。此時美奈子正摟著雪代,躺在地爐邊的被窩裏。
“你回來了?”聽見丈夫進門,美奈子睜開了眼睛。
“雪代的感冒好些了嗎?”市之助看著孩子的臉。
“你走之後,我叫安西大夫來,給她打了一針,但是到現在她還沒完全退熱。”
“多少度?”
“三十七度上下。”
市之助默默地走進廚房找水喝。
“當家的,要吃飯嗎?”美奈子撐起身問。
“在寺院裏吃過,現在不餓。”
“是嗎。”
美奈子躺下來,看著孩子。
市之助走出廚房,在地爐旁盤腿坐下,將枯枝添進地爐裏。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火苗,一邊抽著煙,一邊心不在焉地考慮著什麽。
“早點睡吧。”美奈子仰起臉說。
“嗯。”市之助仍然呆呆地看著火苗。
雪代忽然哭起來,美奈子連忙哄她。很快,雪代又睡著了。
“當家的,你還不睡?”美奈子又問。
市之助仍然坐在地爐邊,火苗映紅了他的臉龐。
二十分鐘後,市之助終於站起來,撥了撥灰燼,把火熄滅,解開衣服。因為是去參加寺院的聚會,他的穿戴比較正式。當他鉆進被窩時,掛鐘正好敲了九點的鐘聲。這一帶只住著十四五戶人家,天一黑,立刻就像深夜一樣萬籟俱寂。
市之助沒睡多久就被美奈子搖醒了。
“怎麽了?”他睜開通紅的眼睛。
“外面有人敲門。”
市之助豎起耳朵。
“現在會有什麽事?”
擡起頭,只見掛鐘指向九點四十五分。這時,突然傳來拳頭砸門的聲音。
“晚上好!生田先生在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哪位?”市之助坐起來問。
“是你本家叫我來的,請開一下門。”
“什麽?本家來的?”市之助站了起來。
他的本家在村子東北方向一千米左右的T町。生田家族是這一帶有來歷的家族。市之助的本家在T町經營農機具和肥料。在其他村莊有七戶分家親戚,市之助的家也屬於分家之一。本家的戶主叫宗右衛門,他的祖父輩與市之助的祖父輩是兄弟,但到他們這一代,已經沒有親密的血緣關系了。對於家族分家而言,本家的事情必須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市之助聽說是本家來人,二話不說立刻起身。因為本家戶主宗右衛門的妻子杉子患病,近來症狀越發嚴重。現在深更半夜,本家忽然派人前來,市之助立刻聯想到了杉子的病情。
市之助打開房門。農家的庭院裏沒有電燈,只有室內昏暗的燈光勉強照射到門口。一名戴兜帽、身披吊鐘形鬥篷的男子提著燈籠站在那裏。燈籠上圓形鳳蝶的標記首先映入市之助的眼簾,那是生田家的家徽。
市之助想打量對方的容貌,可是來人似乎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兜帽幾乎遮到眼睛。他好像有意避開燈籠的光亮。
“我是市之助,你是從本家來的嗎?”他問來人。
“對。主人要你趕快去,派我過來接你。因為老板娘的身體很不好。”
市之助心想,果不其然:“她現在怎麽樣了?”
“剛才還吐了很多血,大夫一直在給她打針。”
“明白了。你是本家的雇工?”
“是,幹了半個月。”
本家在T町做農具和肥料買賣,規模比較大,雇有五六個店員,其中幾個是長雇,但總有幾個常常換,市之助琢磨來人也是新來的。
“外面這麽冷,我還要收拾一下,你進來等吧。”
“不,我就在這裏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