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3/9頁)
女人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她用力站穩腳跟問道:“開玩笑吧?”
“不是玩笑。總之,今晚我想自己一個人睡。”結城把女人推開了。
“結城先生!”女人喊了一聲。
結城根本不理睬她,拿起壁龕裏的電話聽筒說:“有一位客人要回去。下一趟去東京的火車,是什麽時間?……好。”
結城聽到回答,放下聽筒,朝女人說:“火車三十分鐘以後到站。你現在準備還來得及。”
昭子面色蒼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眼裏閃著銳利的光,死死地盯著結城。
“結城先生,”女人撇著嘴,尖聲說道,“您做事太不講理啦!您簡直是個魔鬼呀!”
女人咧嘴放聲大哭起來。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是您在叫人嗎?”女招待員在外面客氣地問。
“你進來!這位客人回東京,要趕下一趟火車。”
遠處響起了火車開過來的聲音。因為是在夜晚,那響聲持續了好長時間,加之距鐵路很近,火車通過的時候,在房間裏就能聽得一清二楚。
火車停到站台上了,車頭正噴出蒸汽,車站工作人員不停地呼叫著線路的名字。
結城坐在藤椅上,耳朵聽著這些聲音,身子還是一動不動,眼睛仍舊朝向對面漆黑的懸崖,只有聽覺仿佛在接收河水發出的聲響。
開車鈴很快就響了。火車起動,聲音越來越大。昭子此刻正坐在那列火車上。
方才,昭子也顧不上女招待就在眼前了,連哭帶喊地大叫了一通,好不容易拿起旅行皮箱出去了。當時,結城腦海裏考慮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火車在鐵軌上發出的聲音漸漸遠去了。由於行駛在山谷裏,那聲音很久還沒有完全消逝,因為旅館這一帶實在寂靜得很。
結城始終沒挪動地方,一直吸著煙,連煙灰落到胸前都沒有發覺。
他還從來沒有這麽孤獨寂寞過。結城突然離開藤椅站起身來,脫去旅館的棉袍,換上自己的西服,外面套上大衣,一個人走出房間。
他從樓梯上叮叮咚咚地走到下面,旅館的人臉上現出吃驚的神色:“啊呀!這位客人,您也回去嗎?”
結城微微地笑著說:“不,我是去散步。請把鞋拿出來。”
女招待員慌忙從鞋箱裏找出皮鞋。旅館的人都知道,昭子是哭哭啼啼從這兒走出去的。他們都暗地裏頗感興趣地觀察著結城的表情。
結城明白這些人的心理,默默地穿好鞋,便從門口走了出去。
“您出去啦!”夥計在身後招呼了一聲。
旅館前面是一條斜坡路。結城順路朝下坡方向走去。一家挨一家的旅館幾乎都關上了玻璃窗,路上看不到任何客人的身影。
結城走完坡路,來到鐵路的道口。朝左右看了看,鐵路的遠處一片漆黑,只有附近車站的月台上,閃著孤寂的燈光。
結城越過鐵路,走上另一條路。這條路有一段貼近鐵路線,但很快就分開了。
眼前只有昏暗的農田,以及聳立在遠處的漆黑的山巒。山腳下,閃爍著孤零零的農家燈火。路上杳無人跡,左側有一條奔騰咆哮的河流。
夜風砭人肌骨。結城豎起衣領,把兩手插進大衣口袋裏,一直沒有拿出來。河水的聲音一直震蕩著耳膜。
結城任憑著兩條腿在那條路上向前邁動,離旅館越來越遠。正前方向,兩旁的山嶺步步逼近,腳下的道路漸漸隱沒在漆黑的盡頭。
路旁有一家農舍,窗子上映著昏暗的燈光。屋外好像立著一個人影,似乎正在沖著他觀望。
結城向那裏走過去,問道:“這條路是往哪兒去的呀?”
被問的大約是位老人,喉嚨裏發出吃驚的聲音:“啊,這條路一直往前走,通到身延山。”
“噢。”結城剛要離去,猛然想起來問道,“那邊有梨樹園嗎?”
“梨樹園……”聽到問話的老人聲音稍頓了一下,答道,“那可是不少。這前面的山根底下,全都是梨樹園哪。”
老人在昏暗中指著黑咕隆咚的山腳的方位。
“謝謝!”結城眼睛盯著那座山,朝前走去。
夜幕下只有他的只身孤影。一團漆黑的山腳,正朝眼前逼近過來。墨染般的夜色之中,只有腳下這條路尚透出迷蒙可辨的白顏色。
此時,結城的臉已經失去了常態。
結城於七點半鐘到達東京車站。
走出站口,叫住了一輛出租車,吩咐司機直接朝自己家開去。
“先生,”司機背朝結城問道,“是剛乘快車到的嗎?”
結城說了一聲“是”。司機又問:“那是從大阪開過來的。先生也是從關西來的嗎?”
看來這是一位健談的司機,一路上都在和結城搭著話。
結城是從富士車站乘的火車。他沿著自己估計的賴子回來的路線,轉回了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