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鰩魚 四(第2/2頁)

猶記得德次郎曾親口向老夫表示,自己是男鹿出身。如此看來,這故事頗有可能屬實,令老夫刹時為之雀躍。阿銀小姐表示,曾在德次郎吟唱的戲曲中聽過這樣一首歌。

海上有一惠比壽島,

人跡罕至飛鳥難及。

島上遍地金銀珊瑚,

還有那錢財珠寶。

漂流至此者入倉中,

步行至此者上客座,

絕命時面如惠比壽。

凡人至此不復還,不復還——

當時直覺這首歌真是古怪,阿銀小姐便向德次郎進一步詢問此歌緣由,才聽說了戎島的故事。阿銀小姐表示,撥算盤的德次郎雖然說自己孤苦無依、孑然一身,其實卻是由那斷崖石窟中的神社——據說叫作夷社——的看守扶養成人的。

這是何其僥幸!聽聞阿銀小姐這番話時,老夫不禁一陣背脊發涼。噢,這並非恐懼使然,而是發現與這偶然聽聞的神秘島嶼有淵源的人,竟是老夫的舊識之一。此等巧合,豈不令人心動?心中那股好奇當然更是蠢蠢欲動。

沒錯。之前也曾提及,當年老夫的興趣正是四處搜羅諸藩的奇聞怪談。各位不妨瞧瞧那頭,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正是老夫網羅的怪異故事、奇妙風聞的筆記,悉數是老夫雲遊諸藩、四處探聽來的。不過,當時老夫尚未踏足奧州,僅憑瀏覽菅江真澄撰寫的遊記,任由想象馳騁。老夫當然想上該地瞧瞧。

返回江戶後,老夫隨即開始打聽德次郎的下落。德次郎畢竟是巡回雜耍團的團長。據說他總是領著雜耍團,從奧州到西國四處賣藝,欲掌握其行蹤當然是一大難事。

某日,老夫於兩國某小戲園子內,聽聞某團擅長障眼術的雜耍表演者在信州一帶演出,老夫旋即打點好行囊,匆匆離開江戶。

那時可真是年輕哪,既莽撞又沖動。幸好不久前才在品川幫助那詐術師幹完一樁差事,收到了一筆尚為豐厚的酬勞。有了足夠的盤纏,的確為自己壯了不少膽。

只不過,老夫沒能在信州追上他,甚至看不出德次郎一行人之後究竟是往北走,還是往南走。

噢,老夫當然沒有折返。既然都出門了,來到邊遠的信濃之地,倘若就此折返,豈不是徒勞一場?因此,老夫決定轉往出羽。反正就是四處漂泊,出趟門也無須遵循任何期限返家。

那趟路,老夫大概走了一個月吧。還是兩個月來著?當然,當年尚無蒸汽火車,一路上不是乘馬乘轎,便是徒步。如今已記不得碰上些什麽事了,或許老夫還走了比說的更久。

噢,可以幫老夫拿一拿那份書卷嗎?裏面或許有記載。沒錯,就是這個,終於讓老夫找著了。《出羽國男鹿海中戎島事》。

“抵達男鹿時正值秋日,天候極寒。”這上面如此記載著。

“菅江真澄翁男鹿紀行文中,未有任何戎島相關記述,但其他記述大致正確無誤。自此將循先人足跡尋覓戎島。”對了,想起來了。老夫行至菅江真澄《男鹿秋風》中記為樸樹三岔路的追分三岔路,發現此路果然如真澄翁所言,不見半株樸樹,令人感覺至為奇妙。接下來,沿船川大道朝半島方向緩緩而行。自脅本轉至男鹿大道時,稍稍駐足觀賞封蛇石,接著又走了一小段路。對了,後來在北浦一帶尋一民家借宿。

沿途,老夫遇人便不忘探聽該島,即戎島之事,但竟無人知曉。即便老夫借宿的民家,屋主亦從未聽聞。老夫當時的確打算死了這條心。照理該島應已近在咫尺,至今卻未見有人曾經聽聞,不禁令老夫心想應是被那小販欺蒙。至於阿銀小姐所言,或許不過是對老夫的一番揶揄。

不不,老夫並未動怒,甚至心中未曾有一絲怒氣。畢竟原本便熱衷雲遊,走這趟路,當然不覺有什麽可後悔的。寄宿的民家款待老夫用膳,席上嘗到的魚肉至為鮮美,加上又自屋主口中聽聞當地風聞若幹,已讓老夫心滿意足。

不過翌日,老夫行至海岸,向漁夫稍事探聽,卻又自漁夫口中聽聞確有此處魔域。聽聞該處乃漂浮海上、濃霧籠罩之奇地,凡人乘船駛近,皆被吸引而去,故船只均不敢接近。老夫刹時感到興奮莫名。於是穿越山道,朝入道崎進發。

途中有一陳舊鄉間澡堂。老夫於該處駐足入浴,養精蓄銳,接著再度起程,繼續前往入道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