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右衛門狸 二(第2/6頁)

兩個月後,按照稻田的指示,丹波的演出結束後的歸途,松之輔前往化野迎接那位客人。

到京都把書狀交給所司代後,對方要求他到後院談談,並指示他在入夜後前往化野某處。

到了現場,他發現有四個人在等他——一個打扮出眾的年輕武士,以及三名隨從。不過,武士用頭巾蒙面,衣服與所攜物品都沒有代表身份地位的紋飾徽章,讓人無從判斷其來歷。

其中一個身材浮腫、臉頰圓潤的年邁武士上前向松之輔深深鞠了一躬。松之輔頓時手足無措,這輩子還不曾有武士對他低頭鞠躬。松之輔趕緊請對方不必多禮。

武士這才擡起頭來,沒想到他竟是一臉倦容。

“你曾答應過什麽事都不過問吧?”年邁武士一開口就如此說道。聽到這句話,松之輔猶豫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問對方該怎麽稱呼。既然是自己要接待的客人,當然不能不知其姓名。

年邁武士回頭看去,年輕武士則簡單地回答:

“叫我大爺即可。”

松之輔聞言誠惶誠恐地回答“遵命”。年邁武士再度轉頭面向松之輔說:

“所有事情都由我和你接洽,今後你切莫直接和大爺交談。”

松之輔心裏再度湧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雖然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不大對勁,總覺得那位年輕武士很難伺候。

這趟旅行真是麻煩。這些人一開始就要求接待他們的人什麽事情都不能問——雖然這命令松之輔不得不遵守,但年輕武士的打扮未免也太顯眼、太奇怪。

隨從還好,年輕武士的穿著卻令整個戲班子的人怎麽都看不慣。年邁武士似乎曾一再勸他改變裝扮,但年輕武士就是不聽。如此一來,一路上只得在深更半夜行動以避人耳目,因此讓行程耽擱得更久。

最後,一行人從攝津回到淡路時,真是松了一口氣。由於受這一行人拖累,晚了整整半個月才回來。這件事帶給松之輔極大的困擾。

往年夏天他都在淡路各地巡回演出,許多村民都喜歡觀賞他演出的人偶戲。應觀眾要求,他臨時決定,回到家前,覓一處進行一場演出。

沒想到,竟出了亂子——

演出過程中有個女娃失蹤了。這村落松之輔很熟,而失蹤的女娃正是松之輔一位老朋友的孫女,因此,松之輔下令劇團全員出動,幫忙尋找。但此時他最擔心的,還是那四個武士。渡海抵達淡路之前,年輕武士就一再抱怨待遇太差,不曾受過如此惡劣的招待等等,一路吵鬧不休,就連三個隨從都拿他沒辦法。

當天,直到演出之前,年輕武士都是暴跳如雷。演出結束後回去一看,雖然他已不再吵鬧,後台的班底卻是個個愁眉苦臉,默默不語。

翌日,後台依舊是一片愁雲慘霧。因此捕吏們進來時,就連松之輔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不料捕吏看到那幾名武士時不但毫不驚訝,反而一副早就知悉的表情,只鞠了個躬,二話不說便轉身離去。

結果,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松之輔只好猜測,官府可能曾知會過下頭別找市村一座的麻煩,否則在後台一角看到那四個一臉高傲的武士,捕吏們怎麽會連一句話都不問就離開?由此看來,這一行人大概也認為,既然已經進入淡路,就不需再鬼鬼祟祟的。反正不管發生什麽事,地方官府都會庇護他們。

只是……

松之輔終究覺得不保險,因此他還是早早地結束演出,收拾行裝,打道回府。他已經沒有心情在外頭,覺著那種不祥的預感總是揮之不去。他再也受不了和這四個武士同行,雖然回到家也不代表能和他們劃清界限,但至少比在路上感覺踏實些。

回到家之後,松之輔安排了距離主屋較遠的別院給這四人居住。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倒也平安無事。

除了那名年邁的隨從之外,其他人都鮮少露面,當然,他們也未曾登門拜訪松之輔。

由於已經收下一筆可觀的酬勞,松之輔大方地替他們張羅了最講究的寢具,只要讓他們盡量享受,想必年輕武士的不滿會因此平息。松之輔如是想。

但即使如此,松之輔還是無法平息內心那種不祥的預感。即便現在能暫時讓他滿足,但是否能維持一個月、兩個月?松之輔並不認為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能長久。

終於,別院開始每晚傳出激烈的咒罵聲,而且聲音一天比一天大,甚至傳來陣陣哀號與搗毀物品的聲音,有時隨從甚至被摔出紙門,滾到屋外來。

唯一與松之輔有聯系的年邁隨從——好像叫作藤左衛門——臉上淤青不斷。四個武士要的酒也是與日俱增。

夏天結束時,隨從死了一個。

當時藤左衛門滿臉蒼白。

“他是撞到東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