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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〇年五月二日

比亞卡區.庫克利街

斯維爾調高收音機音量,一邊慢慢翻閱母親新買的女性雜志,一邊收聽新聞播報員講述貿易公會領導人最近收到恐嚇信的新聞。客廳窗戶正上方的排水槽仍在滴水。斯維爾大笑。那些恐嚇信聽起來像是羅伊·柯維斯那幫人搞的鬼,希望這次信裏沒有太多拼寫錯誤。

他看了看表。今天下午赫伯特比薩屋一定爆滿。他口袋裏連半克朗也不剩,不過這星期他修好家裏那台威法牌舊吸塵器,老媽可能願意借一百克朗給他。去他媽的王子!上次王子答應斯維爾“再過幾天”就會把錢給他,結果一轉眼過了兩個禮拜,這幾天他的幾個債主又開始放狠話催債了。而且,更糟的是,他在赫伯特比薩屋的桌子被別人霸占了。看來丹尼斯漢堡店鬥毆事件完全褪色只是遲早的事。

上次他在赫伯特比薩屋,心頭就湧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想站起來大喊在基努拉卡區殺了那婊子女警的人是他。最後他奮力一戳,鮮血噴湧而出,那女人死在尖叫之中。他覺得沒必要提到當時他不知道對方是警察,也沒必要提到他見到鮮血後差點嘔吐的事情。

去他媽的王子!王子始終都知道那女人是警察。

斯維爾賺到了錢。沒有人可以否認這個事實,但是他還能怎樣?事後為了小心起見,王子禁止斯維爾打電話給他,說是得先避避風頭。

外頭大門的鉸鏈發出尖銳聲響。斯維爾站了起來,關上收音機,快步走到走廊上。上樓梯時,他聽見母親踩在碎石子路上的腳步聲,然後進了自己房間。這時,母親將鑰匙插入門鎖的丁零聲響了起來。母親在樓下找東西時,他站在臥室中央,端詳鏡子裏的自己。他撫摸自己的頭皮,感覺一厘米長的頭發如同刷子般摩擦手指。他下定決心,即使四萬克朗拿到手,也要去找份工作。他討厭待在家裏,實際上,他同樣討厭赫伯特比薩屋那些“同志”。他厭倦了跟那些前途迷茫的人混在一起。他在技術學院修過“強電”這門課,而且他擅長修理各種電器。很多電工都需要學徒和助理。再過幾個星期,他的頭發就會長長,蓋住後腦的“勝利萬歲”文身。

是的,他的頭發。他突然想起那天深夜接到的一個電話,一個帶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問他有關紅頭發的事。早上起來之後,他以為那是一場夢,直到吃早餐時母親問怎麽有人淩晨四點打電話,他才明白那是真的。

斯維爾的視線從鏡子移到墻上。墻上有希特勒的照片、Burzum黑金屬樂團的演唱會海報、印有納粹黨徽的旗子、鐵十字勛章和《血與榮耀》的海報,那張海報是約瑟夫·戈培爾老海報的復制品。突然,他覺得自己的房間是個青少年的臥室,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覺得。只需把瑞典白亞利安反抗組織的旗幟換成曼聯隊的圍巾,把希姆萊的照片換成大衛·貝克漢姆的照片,就會讓人以為這是一個普通青少年的房間。

“斯維爾!”老媽大吼。

他閉上雙眼。

“斯維爾!”

這聲音揮之不去,永遠揮之不去。

“什麽事!”他的吼聲充滿了整個頭部。

“有人來找你。”

來這裏?找我?斯維爾睜開眼睛,猶豫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從來沒有人來過這裏。據他所知,沒有人知道他住在這裏。他的心跳開始加速。會不會又是那個說話帶有特隆赫姆口音的警察?

他走向房門,房門突然打開。

“嘿,斯維爾。”

春天的太陽低低掛在天際,陽光穿過窗戶從房門口灑了進來。他逆著強光看見一個人的輪廓站在門口,但他馬上認出了說話的聲音。

“見到我不開心嗎?”王子在身後關上房門。他好奇地掃視墻上裝飾,“你這個地方真不賴。”

“她為什麽讓你進來……”

“因為我給她看了這個。”王子舉起一張證件在斯維爾面前晃動,證件上繪有挪威警徽,底色是金色和淺藍色相間,證件另一面寫著“警察”。

“哦,靠!”斯維爾倒吸一口氣,“這是真的嗎?”

“誰知道?放輕松,斯維爾。坐啊。”王子指指床鋪,自己則反坐在椅子上。

“你來幹嗎?”斯維爾問。

“你說呢?”王子對著坐在床沿的斯維爾露出大大的微笑,“今天是算總賬的日子。”

“算總賬的日子?”

斯維爾依然驚魂未定。王子怎麽知道他住這裏?還有那張警察證件。他看著王子,突然覺得如果王子是警察,還真是很像:梳理整齊的頭發、冷酷的眼神、長期日曬的古銅色臉龐、結實的上半身、黑色軟皮短夾克、藍色牛仔褲。他之前竟然都沒注意到,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