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第3/17頁)

“怎麽樣?降旗。”白丘的聲音突然飛進降旗思考的平原,如細語般的聲音。

“怎麽樣了?只描邊的話多少會輕松點吧。我也是。所以我說的話,與其說是宗教家,不如說是宗教學家會說的話。”白丘這麽說,笑了。

果然不能松懈,降旗被看透了。然而,心情好像變輕松了。不能不感謝牧師。

白丘說:“所謂學問,就像骨頭,手、腳等的芯。但只有這個是另外。”

牧師指著頭。

“到這裏,骨頭就不是芯了,而是一種圍籬。芯是腦細胞,骸骨只是包住它,保護它。”

雖然是很普通的比喻,但聽得懂。

“因為我不是學者而是牧師,所以本來應該說明有關內在的東西,但我沒辦法,只好說明外側了。你的目標是沿著外側說明內在吧,然而你卻只看見內在,所以裹足不前。真是勞心勞力的學問啊。”

白丘邊笑邊把酒喝幹。

然後牧師把臉轉向降旗,說:“可以教我一點關於宗教心理學的東西嗎?那是追求什麽的學問?”

降旗回望他。捕捉不到牧師的視線,因為眼鏡片映著西式燭燈的火影。光是眨眼,讀不出眼神。話說回來。

知道那種事要做什麽呢?

降旗的疑慮沒有消失。

“與宗教有什麽關聯?”白丘又問道。

“當然,所謂宗教心理學的研究信仰的學問。雖然同以宗教為研究對象的學問,卻與社會學或民俗學不同,是無法用調查或統計量化的領域,所以很難客觀論述。因為信仰存於心中。現在的主流是行動主義的心理學,所以無法排除意識來思考的宗教心理學位居下風。”

“現在沒有了嗎?”

“有啊,不會消失的。唉,這裏能說的,首先是正心向佛——這是入信或改變宗教時的心裏。也就是為何要擁有信仰?其次好像是將其視為神秘體驗為中心的宗教現象。然後,宗教情操——這是宗教性的敬畏之心或喜樂之心等感情的問題。還有,宗教性人格的完成度吧。亮,你問這些要做什麽?”

“啊。”

牧師害羞地搔搔鼻頭:“哎呀,有什麽關系啊。那個,你說的神秘體驗是?”

“當然就是所謂神秘的體驗嘍,這是最難懂的。無論什麽情況,都是個人體驗,因此無法判斷真偽。不過,只看‘正心’一詞,就有從分裂經過戲劇性經驗而統合的心理學性的公式。不需要依據詹姆斯所奠定的宗教心理學為基礎,因為所謂戲劇性的正心才是真正的正心的想法已根深蒂固,這時候,所謂‘戲劇性’的部分才是問題所在。不過既然說了是戲劇性的,也就無法適用於每天一點一滴地建築宗教性人格,借由努力而達成的正心。”

“你在指我嗎?”

“不,這種想法有點偏頗。必須再多加考慮個人直到正心為止的社會或傳統的脈絡。並且,詹姆斯所謂能理解的正心本身,似乎被新教主義的正心先決定了,這種想法也必須舍棄——關於這點,是從你那裏聽來各種新教知識後,我才察覺的,不過,也有參考的價值。還有,在說明宗教性情操上,神秘體驗也是不可或缺的。有位奧圖(注:奧圖〈Rudolf Otto,一八六九~一九七二〉,德國神學家,宗教學家。)先生,為所謂‘神聖相會’(Numinous)的概念下了定義,你只要想像,這是從所謂‘神聖’的概念中,去除掉合理的意義或道德性的倫理意義就行了。也就是說‘非合理的神聖’,這就是神秘本身。根據他的說法,這是引發人心中的某種感情,也就是說,所謂宗教性的感情,便是在討論與神聖相會有何關聯的問題。如果排除了這一點,那與一般心理學就沒什麽兩樣了。”

“神聖相會嗎?”

白丘一口氣喝光朗姆酒。

那舉止非常豪爽,怎麽看也不像個神職人員。

“很有趣的學問嘛。”

“我不這麽認為喔。”

降旗在自己的酒杯裏斟滿酒。同樣模仿無賴的態度,卻一點也不像。

“對我而言,宗教太過沉重了。世界上的宗教多如繁星,且分為許多派別,如果要鉆牛角尖,每個宗教都不同。這些散亂的東西形成集團組成一個派別,這些派別集合起來形成一個大宗教。明明是全然不同的東西,一旦聚合,又變成相同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