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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阿修沒有欺負降旗。

阿修也玩過戰爭遊戲,但他與眾不同,喜歡畫畫,與他的外型完全不合,幸而降旗家裏有些畫具,因此經常來玩。因為是連紙張也很難得的時代,說要畫畫,也頗費一番功夫。

組織的幹部對局外人示好,是相當矛盾的,但本人完全不在意,而且他是有實力的人,所以沒人敢抱怨。

還有一個人——不是很清楚,應該不是住在附近的小孩。不過好像經常來附近玩,在軍隊組織裏經常以客人的身分受到禮遇,好像和阿修很要好。有一張娃娃般漂亮臉寵的小孩,行為舉止也很端正,說不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是外地來的訪客嗎?

記不太清楚,降旗記得他的名字好像叫做禮二郎。

阿修厭煩戰爭遊戲後,有時候想到就會去找降旗,偶爾帶禮二郎來。阿修和禮二郎在外都屬強硬派,但在家裏其實是喋喋不休的小孩。剛開始,降旗有些不知所措,最後裝做一派冷淡,寡言地與兩人交往。

阿修說將來要從軍,要當上大將,直到退役,余生便畫畫過日子,禮二郎只一句話,我要當國王。

降旗什麽也沒說。

前前後後來到降旗家的小孩只有這兩人。剛才也說過,因為很長的一段時間沒什麽特別親密的朋友,所以降旗只要提起朋友。仍只會想起這兩人。

降旗對兩人描述骨頭夢。

不記得經過了什麽來龍去脈。

不過,從經驗來看,極可能破壞彼此關系,降旗應深知發言的後果。因為平常幾乎不說話的降旗突然說起話來,兩人似乎有些吃驚,但不知為何都聽到最後。

阿修說:“奇怪的家夥,做了二〇三高地(注:二〇三高地,位於我國遼寧省大連市的旅順,是日俄戰爭時的戰場。)的夢啊。”

禮二郎說:“好玩,我也想看。真奸詐只有自己夢到。”

二〇三高地是什麽,降旗當時並不了解,但仔細想想,因為死了很多人,所以有很多骷髏頭吧,似乎這麽聯想來的。阿修又說“如果那是敵軍的首級,那就是大獲全勝”、“織田信長(注:織田信長[一五三四-一五八二],活躍於日本安士桃山時代[一五七三-一六〇三]的戰國大名[日本古官職]。)曾經用淺井長政(注:淺井長政[一五四五-一五七三],日本戰國時代大名。)的骷髏頭喝酒”、“真是豪傑”。

禮二郎一副很羨慕的樣子。然後,很遺憾地說:“為什麽不問他們在做什麽?”

真是任性而為的感想啊。

連豪傑都搬出來了,竟然還被人羨慕,這對降旗而言是沒有意義的。再者,甚至夢中的行為都被批評,真是無言以對了。無視於當事人降旗的存在,只不過是聽者個人單方面的意見罷了。這種時候,也不用對感想再陳述感想了。

然而……

“這樣就好了。”降旗發出聲間說。

比起被貼上奇怪的標簽,或是不聞不問的態度好太多了。降旗在那之前,不, 在那之後頂多只能獲得很一般的感想:作那樣的夢很惡心啦,你的頭腦有問題啦之類的。那並非對夢境本身,而是對作夢的降旗個人的感想,雖然承認夢境很惡心,但連作夢的自己都被認為很惡心,就難以承受了。這麽想,也可以說真正陳述對夢境感想的,只有那兩人而已。大概,如果阿修作了那樣的夢,會陶醉於勇猛果斷的自我鬥志:而禮二郎如果作了那樣的夢,會像小孩子似的天真無邪地高興吧。不過,那也不過是降旗的想象罷了。

降旗最近在想,應該更早一點察覺這點。

想到甚至於發出聲音自言自語。

早知道到此為止很好了。

但實在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因此,降旗念了精神分析學。

然後,受到了空前絕後的重大打擊。

降旗在那之後,仍然過著毫無生氣的青春時光,但也沒什麽會妨礙社會生活的偏執思想。度過孩提時代後,出了社會也沒有被人欺負,沒有好或不好,除了獲得有點怪的好脾氣男人的評價之外,也沒有特別的評價了。與外界若即若離的疏離感與引起神經障礙的打擊並沒有關聯,雖說如此,但也沒有自信能安穩單純地生活。他總是朦朦朧朧感到不安。想去除那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