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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伊佐間記得清清楚楚。

仿佛塗上墨水般完全黑暗。

無法判斷是在走還是在飛。應該說,不知道是在移動還是靜止的。

像是直往下墜落,又像載浮載沉地前進。

那種感覺很難明確地表達。持續很長的時間嗎?還是沒有?這也想下起來。

只那一刹那吧?

我該往那裏去吧——伊佐間散漫地這麽想。不,或許只是因為朝向那邊移動,所以才這麽感覺也說不定。伊佐間認為,所謂人的意志,並不是那麽明確的。

不知是自己在移動,還是周遭在移動。總之到底是不是真的用自己的意識力在移動,都很令人懷疑……

不知不覺,啪一聲穿出了黑暗。

穿過之後,地上鋪滿了小石子。說是小石子,不如說是沙粒比較貼切。只有這點能確定,但卻不知道是明亮或黑暗。前進著,但依舊筆直行走的感覺。

見到一座廳堂,進去看看。沒什麽東西。伊佐間在那兒休息了一下。

好像公交車的候車室般,一座木造小廳堂。伊佐間簡直像被供奉的地藏王菩薩般,待在那裏,總算環顧了四周。

花開了。

雖不明亮也看得見嗎?還是已經亮了也說不定。

總之,放眼盡是盛開的花。丹菊和金菊,小菊和非洲菊,抱莖籟蕭(注:抱莖籟蕭,Anaphalis margaritacea,野菊的一種,冬枯多年生草本植物。)和大朵的白菊。色彩繽紛,總之全是菊花。(嘖嘖,菊花遊園會呐~~~ By已經手抽的菊花田)

有水聲,說不定有河。把身子挺出去一看,果然是一條河。

出了廳堂走向河川。

如果自己已經死了,這就是傳說中的三途之河(注:三途之河,傳說死後第七天將會在前往冥間的路上渡過三途之河,水流速度依罪孽深淺而不同。)嗎?

那麽過了這條河就是終點了。

伊佐間這麽想。

對岸是地獄還是極樂世界?

沒有什麽宗教信仰的伊佐間,對於自己究竟會到哪兒去,感到興趣十足。在這種時候,真實冷靜啊。甚至於自我告誡,冷靜的同時少不得也要沉穩一點啊。

雖然並非連日來已有覺悟,不過在此應該要有必要覺悟吧。伊佐間記得覺悟是寫成覺醒頓悟。精神並非一直很亢奮,但也沒有沉重萎靡。真實十分符合覺悟的心情。

如此看開後,不可思議地心情變得極好。

河川的另一頭有令人懷念的人。

已經去世的祖母、祖父、大伯……

原來如此,是那個世界。

然而,如果要問只有死人嗎?也很奇怪。父母或姐姐、朋友,甚至鄰居們好像也在。如果混雜了生者,那麽要說對岸是不是那個世界還言之過早。

然而,若說是幻影也太鮮明,大家的真實感都與活著時分毫不差。伊佐間覺得並沒有過去或未來或現在的感覺。雖然說沒有,但時間本身也不是不存在,如此體驗過後,一定已經過了些什麽時間,在這點上是矛盾的。當然,這只是後來的分析,當時並沒有想到這一點。既然在以後的時間裏,使用了當時這種表達方式,時間大約是流動的吧。

無論如何,河的對岸包覆了一層回憶與現在、希望與懷舊參雜在一起的奇妙陶醉感。也好似鄉愁。

親朋好友們都揮著手。

難以判斷那動作是表示,過來這邊,或表示,趕快回去。

大家都微笑著。

變得非常明亮。

伊佐間眼看著被閃光籠罩。所謂的閃光,原本應是瞬間發光的東西,怎麽感覺徐徐緩緩的。即便如此,伊佐間仍知道那是閃光。

然後,伊佐間回到了這世界來了。

據說昏睡狀態持續了四天。

仿佛剛洗完澡般,清清爽爽的心情。

回到內地後,住院住了一個多月,但未曾再發作。

因為這個經驗,伊佐間不再介意瑣碎事。要說是心胸變得寬大,還是去了棱角變圓滑了,又與這不同。依舊少根筋。不過說比以前更淡然不問世事,比較正確。

沒有所謂深度信仰。嚴格說來,是從無宗教信仰轉為多宗教信仰。戰前的伊佐間對神明對佛陀還是對小魚頭,都漠不關心。若是當時的伊佐間,即使神佛掉在地上,也會一個不注意從上面踩過去吧。但是戰後,在旅途中發現了寺廟,就供奉香油錢。過年時拜拜,中元節掃墓,也從不缺席。灌佛會(注:灌佛會,農歷四月初八,釋迦牟尼誕辰所舉行的法會。)慶祝,聖誕節也慶祝,雖然宗教信仰亂七八糟,但卻十分虔誠,不覺得相互矛盾——他變成了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