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23頁)
注一:日本流行於五○~六○年代的一種店內播放古典名曲供人欣賞的咖啡廳。
大約位於三百公尺遠的位置,店名叫做“新世界”。
異於豪華的店名,店本身的裝潢相當窮酸。打開塗成紅色、沒什麽品味的毛玻璃門,裏頭傳出聲音嘶啞的莫紮特。
“這家店品味怎麽這麽糟啊。播這種音樂客人不用一分鐘就睡著了。來這裏商量公事的客人肯定會舉手投降的,對吧阿龜。”
夏木津似乎很討厭古典樂。
“夏兄的壞毛病就是老是以為大家都跟你的想法一樣。另外也請你不要叫我烏龜好不好?”
采光不佳的店內十分昏暗,空間還算寬敞,而且客人也出乎意料地多。
沒有店員過來招呼,我們得自己找到座位。
夏木津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見到空位就坐了下來。這種照明之下,夏木津看起來就像石膏像裏的赫密斯(注二)。只要不說話、不活動,肯定很受異性歡迎吧。家世與容貌都好得無話可說,卻年過三十還沒結婚,肯定是又說又動的緣故。
注二:希臘神話裏的旅行之神、商業之神、小偷之神等,同時也是眾神的信差。
結果我這麽一想,夏木津居然真的不動了。原本滔滔不絕的賤嘴也閉上了。女店員來拿點好的菜單時一句話也不說,就只是盯著我的方向看。但他並不是在看我。他兩只大眼放空,卻又一動也不動。
我不得已先點了兩杯咖啡。
“怎麽了?夏兄,怎麽突然僵住了?”
“嗯嗯,你先待在這裏。”
夏木津靜靜起身,走向我背後的方向。
離我們間隔兩個位子上坐了個男人。
夏木津站在男人面前。
他看見——什麽了嗎?
沒錯,肯定如此。據說夏木津看得到平常人看不見的事物。京極堂說他看見的是他人的記憶片段。如果是事實,他應該看到了某人的記憶吧。那麽,他看到的是誰的記憶?我扭轉上半身朝後面一看。夏木津遮蔽了我的視線,無法確認對方的容貌,只聽見對話聲。
“抱歉,我是個偵探,你——你認識加菜子嗎?嗯,你確實知道——”
“你、你想幹什麽?偵探?加菜子?她是誰我不認識,突然冒出來質問他人,真是失——”
“你在說謊,明明就知道。那——”
“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失禮啊,我才沒聽過那個——”
“那、那個窗裏的女孩子是誰?鑲在窗框裏的——”
“說什麽窗子框子的,一句也聽不懂。如果你還繼續騷擾我,我就——”
雙方都在聽完對方的話以前就搶著先發言,遮蓋了彼此的言語。
忙碌的你來我往。
等等,我似乎聽過這個聲音、這個語調。
我離開座位走到夏木津旁邊。
“幹什麽!真是令人不愉快的人,你太放肆了吧!”
男子起身,看到我。
“關、口巽——先生?”
男子說。
男子原來是——久保竣公。
夏木津看我。
“什麽?小關,原來是你的熟人啊?”
我窮於回答。
“既然是熟人你也幫我問一下嘛,這個人知道加菜子的下落耶。”
“關口先生,這位失禮的先生是你的熟人?如果是也請你幫我轉達一下,我並不認識他說的那個加菜子。”
兩人的話語近乎同時由各自的口中發出,連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竟然能分辨出雙方的話來。
久保為什麽會在這裏?京極堂說這世上的泰半事情皆是基於偶然,但如果連這件事也是偶然,未免也太巧了吧。
久保一如往常,頭發整理得整整齊齊,眉毛像是用眉筆畫出來般纖細,一雙丹鳳眼又細又長。身穿天鵝絨材質的外套,以領巾取代領帶,看來紳士極了。相對於此,夏木津在那對有如整團黏上的濃眉底下半張著驚人的大眼,表情松垮。紅色的毛衣雖很隨興,但穿在他身上倒還挺有模有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