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風雨之夜 3 雨夜

在京極堂家洗完澡的我,在常去的房間裏短暫地休息。將座墊折成四塊放在頸子後,我簡直就像貓似的弓起背,在僅有的短暫時間裏很貪婪地睡著了。

睜開眼睛時已經過了九點。雨還在下,已看不到京極堂了。桌上放著這個家的鑰匙,擺著一封看不出是漂亮或不漂亮的字所寫的信。

內容真是無趣。為著出門時鎖上鑰匙啦,鑰匙是復制的所以帶走也沒關系等。

因為不想回家,在舊衣店買了便宜的敞領襯衫和褲子。在等候修褲腳的時候,我觀察了現在穿的褲子,不僅是破了,由於被雨和泥土和血所沾而形成的汙痕,根本就無法恢復原狀了。沒有辦法,只好拜托店主,把褲子和襯衫一起扔了。舊衣店主道出莫非遭遇山賊了等等,這種奇妙的時代錯誤的事情。

覺得好像很久沒回家了。妻子的臉突然浮現了,我的心情變得想念又疲倦般。

吃過已晚了的中餐後,在食堂借了電話告訴木場詳情。

木場說道,京極堂這小子故弄玄虛後,豪爽地笑了。然後說七點鐘在暈眩坂下,會開吉普車去接唷。

然後,我想打電話給涼子。但是手拿著聽筒,我非常地猶豫,原本應該比木場更早聯系的,但簡直拿捏不準不知該說什麽好。被食堂那眼神很差勁的老板瞪著,我半自暴自棄地下了決心。

我跟涼子說:

“今天晚上,我帶陰陽師去拜訪。”

涼子被我那唐突的說話方式嚇了一跳,但結果還是和她約定晚上八點以前,集合家人及準備五張椅子。如京極堂所言,我的腦袋似乎有些恍惚,完全無法擬定很靈活的策略,只簡單地說了要件反而好也說不定。

掛斷電話,我有些擔心涼子到底要如何說服那好說理論的父親,以及冥頑不靈的母親?而且,對於沒提到木場這個伏兵存在的猶疑,使我感到憂郁。

我究竟在做什麽?爭取到一天時間,結果什麽也沒做的白白浪費了時間。

我在思考。我在設法使京極堂所言的像在休息般的差勁的思考運轉起來。

不明白的點太多。不知道到底什麽是謎?藤牧確實消失了,嬰兒不見了,但如果說這就是謎題的核心,我又覺得未必如此。我應該看到的“象”,到底是什麽?

頭腦裏面模糊地白蒙蒙一片。少女!久遠寺梗子,在那陰影中隱約地忽隱忽現。

很悶熱。可是雨勢逐漸增強似的。我想去令人安心的地方。我一方面為了躲雨,進了車站前再恭維也不算幹凈的咖啡店。播放著不曾聽過的古典樂的店裏,微暗,室溫和外面沒什麽兩樣。

連絡京極堂家,主人回到家了。告訴他,木場七點鐘會到坡下來接。店裏的電話是那種和裝滿不同性質的最新式高度傳真電話機,我感到有些不相稱。

坐在彈簧凸出很不好坐的椅子,一面喝著香噴噴的溫熱咖啡。我覺得很放心,稍微打了個盹兒。

大約六點五十分,我站在暈眩坂下面,亦即被圈圍著墓之町的油土墻所隔開的坡路入口處。由於不曾重新站在這裏,可能雨景也有關系吧,已看慣了的風景竟感到非常的新鮮。

嘎地出現很誇張的聲音,泥水一面迸濺著,兩輛吉普車很唐突地抵達了。駛在前面的吉普車的車門半開著,看得到木場那有如獸頭瓦的臉,然後以不輸雨聲的一貫高亢的聲音喊道:

“別在雨中等,趕快上來!”

我收起傘,小跑步地趨前,坐進後面的座位。雖然只是短短的距離,但毫無用處的我仍然淋得濕透了。

“這家夥叫青木,嘿,可以說是俺的部下。後面的車子坐著裏村和他的助手兩個人,然後坐著叫木下的魁梧家夥。木下是柔道高手,這青木呢,呵呵,一般是叫特攻擊破!”

這個叫青木很一板一眼的青年說道,學長別再說了,害羞地和我打了個照面。

總是很饒舌的木場,不知為什麽只在今天顯得沉默寡言。我也不多話,車裏輕微地充滿緊張感。

“那家夥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木場說道。雨宛如抽絲似的變小了。車外,簡直就像透過毛玻璃看似的朦朦朧朧。

在黑暗的坡道中途,隱約地閃爍著亮光。木場眯起眼睛說道:

“哼,鬼從山上下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