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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殺文明晏,沒有指使人去害萱兒。

他在她死後渾渾噩噩,他被景陽用硯台砸腫了胳膊……

清醒後,他勤勤懇懇的做一位帝王,天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他有嚴重的頭疾,痛極了會拿腦袋去撞桌子,會瘋子一般說胡話,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癡狂,一時哭一時笑,筋疲力盡了,會抱著她的牌位倒在鳳儀宮的地上喊她的名字,一遍一遍道歉,說他錯了。

第二日清晨,他又得從地上爬起來,整理衣冠,威嚴冷靜的上朝,盡皇帝的職責。

後來他將皇位傳於小太子,他搬去偏遠的宮苑做太上皇,憂思成疾,身體每況愈下,咯血成了家常便飯……

他死在了一個落雪的冬天,瘦骨嶙峋,暮氣沉沉,臨死前,他喊著她的名字,“是你來接朕了嗎。”

話音落,他闔上了眼。

這便是裴元徹的一生。

她本以為夢境會結束,沒想到一道白光閃過,她又進入了另一個夢境。

這個夢境裏,有長安第一美人顧沅,卻沒有太子裴元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與文明晏順利成婚,婚後過了一段愉快的時間。

不久,五皇子即位,他是個自負多疑、好大喜功的皇帝,而文明晏是個品行高潔、一心為民的直臣,這樣的君,這樣的臣,湊在一起的結果可想可知。

新皇大肆建造皇宮,文明晏冒死直諫,毫無疑問的惹怒了新皇,下了大獄。

顧沅為了保住他的性命,散盡家財,上下奔走,最後總算保住他一條命,但她卻因心力交瘁、過度勞累,懷了兩個月的孩子沒保住,還落了病根,從此子嗣艱難。

嶺南瘴氣重,她身子嬌弱,隨著文明晏一同去,一路走一路病,到了嶺南,人也憔悴蒼老了許多。

不同的州府,官場的情況卻大同小異,屢屢受挫後,文明晏一蹶不振,顧沅操持裏裏外外,夫妻看似和諧,但總是缺了些什麽,顯得冷清。

某日公婆來信,說送兩個丫鬟伺候他們。

那兩個丫鬟前凸後翹屁股大,一看就好生養。

顧沅看一眼,就明白了是什麽意思,隔了兩日,安排進了文明晏的房裏。

皇帝江山坐不穩,內有藩王之亂,外有戎狄侵擾,朝堂紛亂不斷,沒幾年,四處割地為王,嶺南刺史也扯旗造反,造反同時也不忘廣納美女。

顧沅這個曾經的長安第一美人,雖不如當年嬌艷,但風韻猶存

刺史抓了文明晏小妾所生的一雙兒女,讓他妻與子,二選一。

小妾、公婆,齊齊跪在顧沅面前磕頭,求她行行好,孩子還那麽小。

她去看文明晏的眼睛,文明晏不敢看她的眼睛,扭過了頭。

那一刻,她明白了,在這個世道,她的美是禍。更絕望的是,這個男人從來都護不住她。

她不堪受辱,那晚撞柱自裁。

頭撞在柱子上好痛好痛,痛得她忍不住掉淚,溫熱的鮮血不斷的從她額頭流出,漸漸沒過她的眼睛,眼前化作一片絢爛的血色……

顧沅驚得一聲冷汗,再次睜開眼睛時,明遠法師的經也念完了。

見她睜大一雙漆黑的眼眸怔怔的望著他,明遠法師念了句阿彌陀佛,笑道,“看來老衲這經誦得不錯,太子妃聽得這般入迷。”

顧沅還沉浸在剛才那兩個無比真實的夢境裏,愣怔的坐在原地。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感知到痛覺,她一顆心也定了幾分。

是了,現在才是現實,剛才那些都是夢。

“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1]”明遠法師輕嘆了一聲,“娑婆世界,一切莫非是苦。”

顧沅在心頭呢喃了一遍,直直的看向明遠法師,“法師,我剛才做了兩個夢……”

明遠法師道,“人生不過一場大夢,活好當下,方為正途。”

說罷,他緩緩站起身來,朝顧沅一拜,“太子妃,時辰已晚,你也該回去了。”

雲霞漫天,旖旎崴蕤。

在將暗未暗的天色中,一輛馬車悄悄回到了皇宮。

是夜,綿長幽深的走廊上宮燈幢幢,紫宸宮內燈火通明。

雕花紫檀大床前,顧沅凝視著床上的男人,一瞬間,他上輩子死前的模樣與他這副安靜昏睡的模樣層層重疊。

靜靜地站了許久,她垂下眼簾,低聲道,“裴元徹,或許沒遇著我,你上輩子會過得更快樂。當個被百姓稱贊、青史留名的賢君,有善解人意的妃妾,兒女雙全,沒有執念、沒有愛別離、沒有怨憎會、沒有求不得,不會患頭疾,不會憂思過甚,也不會咳血早逝……你囚我,你也遭了報應。我顧沅從不欠你的,這一切都是你活該。”

她黑眸清亮,語調平靜,“我也不恨你了,也不怨你了,兩輩子了,真的累了。人總要向前看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