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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婦人擺擺手,“嗐,客氣啥,能坐一條船也是緣分。”

話音未落,她家孩子就扯著她的衣袖,高興地指著一處喊道,“娘,爹爹在那!”

不遠處一個穿著捕快官服的矮胖男人,朝他們這邊揮手走了過來。

顧沅一看到官服,下意識緊張起來,忙對那中年婦人道,“大姐,那我們就先去前頭買藥了,告辭。”

說著,也顧不上男女大防,扯著顧風的袖子,就拉著他走。

那中年婦人揚聲道,“欸,你們找得到麽,找不到我送你們一程,正好我會路過那條街。”

顧沅哪敢多留,邊扭頭,邊敷衍應道,“找得到的。”

“嗐,這兩口子……”看著快步離開的兩人,中年婦人搖搖頭。

那緇衣捕快走了過來,彎腰抱著自家大胖兒子,順著婦人的目光看去,疑惑問道,“娘子,你看什麽呢?”

中年婦人收回視線,搖頭道,“沒什麽,就一同搭船的一對夫婦要去買藥……”

捕快看了那兩道身影,隨口評價道,“那男人身量可真夠結實的,那女人瞧著個子小小的,走路姿勢倒是優雅,縣太爺家的千金走路都沒這麽好看。”

中年婦人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看什麽呢,還不趕緊家去,坐了一夜的船,背都坐僵了。”

仁心堂門口,顧沅沉默一陣兒,轉臉看向顧風,“我覺得沒必要買藥。”

顧風卻固執的重復著,“姑娘身體最重要。”

顧沅,“……”

片刻後,她還是進了醫館。

稟明要買的藥,店裏的學徒立刻去拿。

正要付錢時,一個須發盡白的老大夫跨著個藥箱走了回來,掃了一眼那藥包,又漫不經心掃了顧沅一眼,凝眉道,“這位娘子,你買這藥,是自己用?”

顧沅一怔,點了點頭。

老大夫盯著她看了會兒,上前一步道,“老夫瞧你臉色不大好,若不介意,讓老夫替你把上一脈。”

顧沅呆了一瞬,待反應過來,忙說不用。

還不等老大夫說話,那銀櫃後的學徒插話道,“把脈也不貴,十文錢而已,我師父看脈很準的,他說你臉色不好,定然是瞧出什麽隱疾了。”

一聽這話,顧風毫不猶豫的又從荷包裏排出十枚銅板,“把脈。”

顧沅,“……”

幾雙眼睛同時盯著她,好像她今兒個不把脈,就是對自己的身體極不負責,走出門就會病死一般。

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顧沅只好坐到一旁,掀開袖子,讓那老大夫把脈。

老大夫看到她那雙保養細嫩的手時,有些詫異,但看這家男人對女人畢恭畢敬、順從體貼的模樣,想來是個疼媳婦,不舍得讓媳婦幹活的,便也沒多問,搭上手腕的脈,便開始診斷起來。

這脈稍稍一搭,他那白眉毛就挑了起來,一副如他所料的自得神情。

顧風在一旁問,“大夫,怎麽樣?”

老大夫放下手,笑吟吟的看向顧風,“老夫向郎君道喜了,你家娘子已有月余的身孕了。”

顧風的表情僵住。

顧沅手腕一顫,旋即垂下頭,纖長的睫毛遮住她眸中的情緒,她安靜的放下衣袖。

她並不驚訝,甚至心裏還湧起一陣“果然是這樣”的塵埃落地之感。

算算日子,她的癸水晚了快五日。

她早就猜到,只是一直不想去承認。

可現在,她那層自欺欺人的窗戶紙被直白的捅破了,她不得不去面對。

老大夫只當他們是高興傻了,緩緩起身,慢聲解釋道,“老夫剛看娘子的面相,就覺著娘子是有孕之相。你們買的這味暈船止吐藥裏有一味紅花,所以老夫才攔著娘子,要先替你把脈。”

他一邊收著藥箱,一邊對顧風道,“這紅花有活血化瘀,散濕去腫的功效,但孕婦忌用,尤其你家娘子胎像不穩,若是誤服紅花,那就糟了。”

顧風也回過神來,無比鄭重的對大夫作揖,“不知您這兒有什麽安胎的方子麽?”

“自然是有的,你隨我來,我給你們配。”老大夫點點頭,又看向顧沅,道,“這位娘子你坐著歇息。福祿,去倒杯熱水給這娘子。”

顧風隨著老大夫配藥,顧沅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木訥。

她又有孩子了。

已經月余了,算算時間,應是在順濟帝壽宴之後的那段日子懷上的。

也就是說,她懷著孩子,落了水,傷了頭,又顛簸跋涉了千裏,昨日又是放火又是鉆狗洞的……這般折騰,胎像如何能穩?

垂下眼眸,顧沅的手不自覺撫上平坦的腹部,精致的眉眼間浮現一絲復雜之色。

若老天爺讓她這輩子不孕,她會覺得理所當然,她活該,她不配。

可現在,在這個節骨眼上,老天爺又讓她有了孩子,這是對她的懲罰,還是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