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眨眼到了七月初,夏木繁茂,蟬鳴匝地。

月初趙氏遞牌子進東宮探望了顧沅一回,見顧沅的瑤光殿金碧輝煌,除了庭院外那一水兒的名貴海棠,還有殿內各種昂貴不菲的古玩擺件,心頭驚惶,覺得這未免太過鋪張奢靡。

對此,顧沅也很無奈,“這些都是太子安排的,我與他說過幾回,不要再往這兒送了,可他不聽。”

一旁的谷雨麻利的奉上香茶,笑眯眯的對趙氏道,“夫人您是不知道,太子對咱們太子妃可好了,一得了什麽好東西,轉頭就送到瑤光殿來,變著法兒想讓太子妃高興呢。”

趙氏聽後,也寬慰不少,心道,太子樂意待沅沅這麽好,送些東西怎麽了?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總是會很大方的。

“來之前我還有些擔心,如今見太子對你這般寵愛,我也能把心放回肚子了。”趙氏滿臉慈愛。

“母親,你別掛念我,反倒是你在宮外,要與父親多保重身體。女兒雖不能在你們跟前盡孝,心裏卻是一直惦記著你們的。”

趙氏一臉動容,連聲答應。

母女倆聊了一會兒,趙氏便讓顧沅將宮人屏退,母女倆好說說體己話。

顧沅隱約猜到幾分,便叫宮人退下了。

果不其然,殿內一清靜,趙氏迫不及待的俯身上前,直勾勾盯著顧沅,壓低著聲音道,“沅沅,你與太子……應當成了吧?”

顧沅垂下眼睫,紅著臉點了下頭,“嗯。”

自從大半月前他們行了那敦倫之事,裴元徹幾乎一得空就纏著她,像是怎麽要都要不夠般,床帷之間狂放又恣意,她也只能在癸水期間得幾日的空閑。

趙氏見顧沅這反應,大喜,一疊聲說著“好”。喝過一口茶後,又帶著期盼的瞄了眼顧沅的肚子,柔聲道,“明日我便去廣濟寺拜一拜,求觀音菩薩能快快給你送個喜信。”

顧沅一怔,手不自覺的撫上肚子。

可她剛做完這個動作,忽然有一種很強烈的熟悉感,就仿佛她曾經很多次做過這個動作一般。

但這怎麽可能?

她才十六,才剛嫁人,怎麽會對這種動作這麽熟悉?

大概又出現錯覺了吧?

她自嘲的搖了搖頭,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煮得釅的茶,舌間的淡淡苦味讓她稍稍緩神。

趙氏並未在東宮待太久,她怕待得太久,失了規矩,給女兒添麻煩,用過午膳,就匆匆忙忙的出宮去了。

顧沅親自送趙氏出門,見時辰還早,便回殿內小憩。

內殿的窗牖換上了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窗紗,殿後的一大片竹影映入朦朦朧朧的輕紗,讓整個殿內都變得清清涼涼,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顧沅躺在玉簟上,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時間線,是那個可怕的雨夜之後。

想到清白已失,她驚惶不已,不願再拖累文明晏,便私下裏去找他,想要讓他退婚。

文明晏自然是不願的,他不理解兩家都過了定,婚禮也在緊鑼密鼓的籌辦著,為何未婚妻突然變了卦。

他急急地想要個解釋。

夢中的顧沅臉色慘白,心力交瘁,抵不住他一遍遍的追問,一時沒控制住情緒,哭著將實情說了出來。

文明晏怒不可遏,當即紅著眼要去找太子拼命

拼命,他的命,拼得過太子麽?

她哭著去攔他,讓他退婚,不要再牽扯此事。

文明晏問她,“那你呢?沅妹妹,你怎麽辦?”

她以手掩面,淚水從指縫流出,唇瓣微動,反反復復囁喏著“不知道”。

她從小被父母親人嬌寵著長大,哪想到會有這樣不堪的遭遇,又怎知該如何辦?

這時,文明晏帶著一腔孤勇般,拉住她的手,面容堅毅且嚴肅,“我們逃吧。”

他想帶她去青州,文家的祖宅在那,那兒瓜果香甜,盛產蜜桃、銀瓜、山楂,那兒名川遍布,往東可去看遼闊的大海,往南可抵繁華的金陵。

她是猶豫的,這實在太過冒險。

文明晏努力說服她,並道,“我會護著你的,你相信我。”

他的目光太過清澈如水,閃著堅定而熱烈的光,那一刻,她被打動了

他們決定逃了。

然而,馬車行駛至城外五十裏,當晚就被太子追上了。

那個男人在夢裏依舊威風凜凜,只是威勢更重,臉色更冷,地獄修羅般。

他一身朱紅色蟒袍,頭上玉冠未褪,明顯一下朝,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暮色茫茫裏,太子跨坐在黑色駿馬上,深邃的面容線條冷硬,居高臨下的盯著他們,狹長的鳳眸中滿是陰冷的戾氣。

文明晏擋在她的面前,質問他,“你是太子,就能不遵王法嗎?”

太子漠然的乜了他一眼,薄唇輕啟,滿是不屑,“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