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屋子門推開,隨著夏初午後熏熱的風,司以雲先聞到清雅的冷香。

緊接著,只看白色繡金絲靴面踢開百褶的下擺,跨過門檻,李縉衣著月白長袍,腰帶居中,不偏不倚地落下兩道綸帶,懸著上好的翡翠,隨著他的步伐,翡翠碰撞,發出細微的脆鳴。

從衣領子到袖口,再到鞋尖,他身上處處精致絕倫,即使在夏初的燥熱裏,也把衣領抻得直到喉結處,一絲不亂。

他面冠如玉,像水墨畫裏走出來的仙人,站在門邊上一笑,攝人心魄。

眼中納入如此景色,司以雲險些沒回過神,忙屈膝行禮:“世子爺。”

李縉步伐無聲,走到她身邊,親手將她扶起。

他斜眼看看四周:“怎的還沒送上冰盆。”

冰盆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才享用得起的,她這種沒名分的外室,哪敢開口索要?但既然李縉這麽說,司以雲也就配合著:“這不是天還沒大熱,暫時也用不上。”

李縉垂眼看她。

不過彈指,他彎起嘴角,低頭吻在她嘴角附近,輕輕發出一聲嘆息。

好似他終於找到至上的寶物,需要好好狎昵,才能一解相思。

司以雲也已習慣,只是與前幾次不一樣,一邊閉眼沉浮,腦海卻保留一絲清明——宅邸剛發生這樣的事,世子爺又往她這裏跑,表面寵愛,實際上,擺明要把她推到風口浪尖。

“唔。”司以雲突然緩過神來。

她潔白如玉的背脊都是汗水,面前男人的手順著掉落的汗水,摟住她的背,猛地將她抱起。

他語氣淡淡的,卻帶著一點不滿:“分心?”

司以雲心內一顫。

短短兩個字,半點不見平日裏的溫潤如玉,亦或者說,在床笫之間,他的面具最是松動的時候。

或許再近一步,他就會摘下面具。這世子爺,是表裏不一的黑心人,她若與他比伎倆,只會被他玩弄於鼓掌間。

他們兩人段位不一樣。

待午後暑氣褪去,暮色四合,房中仍有一股散不去的暖香。

屏風後傳來水聲,司以雲第一次強撐著沒睡去,她穿著松垮的中衣,靠在床頭,聽水聲漸漸消弭。

過了會兒,李縉穿戴完畢,自屏風後走出來。

他一如剛來的時候,白玉般的佳公子,反觀床褥上的狼藉,好似他這樣的人,並不會沾染這等汙穢。

要不是親自經歷,司以雲或許想不出,男人的溫潤其實只是表象。

或許是她滯愣的神情逗趣他,他不像往常那樣離去,走到她面前,斂袖掀開被子一角,在幹凈的床單上坐下。

他用手指在她面前揮揮:“怎麽,看爺看得這麽入迷。”

司以雲面染桃花紅,她美目多情,伴隨憂愁:“世子爺。”

見她這般嬌柔不堪承露的姿態,李縉眼珠子從上到下滑,帶得眼皮半闔,他收起臉上笑意,低頭親咬著她耳垂。

司以雲渾身不可控地一抽動。

李縉聲音不大,在她耳畔,如情人的呢喃:“想問什麽,我心情好,盡管問。”

他或許真有蠱惑人心的能耐,司以雲本打算裝傻,不剖開目前的局面,可隨著他話音一落,她的喉嚨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竟就這樣出賣她的想法:“奴想問世子爺,這般恩寵,全是因為世子爺,想用奴為假象,瞞天過海?”

最後一個字說出口,司以雲知道,自己沒有後悔的余地。

她親手,撥開朦朧煙霧,直觸內裏,甚至以這樣的身份去質問他。

即使這不是聰明的做法,可是,她不想像湘娘子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她還想活下去。

察覺到李縉的動作停住,下一瞬,她耳垂傳來尖銳的刺痛,司以雲克制嗚鳴聲,李縉擡起頭。

在暗淡的光線中,他面容俊美無儔,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只是,一道淡紅的血液,從他薄唇慢慢垂落。

詭譎又殘忍。

李縉終於摘下溫柔可敬的面具。

現在的他,讓人根本看不清。

司以雲知道自己耳垂定是被咬破,又熱又痛,她忙要起身跪下認錯,只因腳軟,剛起身時,肩膀上落下李縉的手指。

他用一指按在她圓潤的肩膀上,好像沒有用力,但司以雲動彈不得。

拿出巾帕,他緩而優雅地擦去嘴角的汙漬。

這過程,對司以雲來說,無異於宣判死亡的前奏,她屏住呼吸,看他把一切辦妥,他才開口,帶著一貫的優雅:“你果然很聰明。”

就像冬日冷風從屋外呼嘯而過,一種膽寒從司以雲腳底直沖到頭腦,本能在讓她逃避,她臉色蒼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李縉卻捏著她的下頜,將她頭仰起。

“你不好奇爺想做什麽?”李縉帶著笑,好似調侃。

司以雲咽了咽喉頭,行錯一步,她也會像湘娘子一樣,死無葬身之地,沒有猶豫,她說:“爺想讓奴做什麽,奴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