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第4/4頁)

綠柳意會,突然改變語氣,尖銳地說:“喂你藥,算盡我最後一點情,以後,我們沒有恩怨,你若不服從長公主,出了什麽事,我不會再幫你!”

她“嗒”的一聲放下碗,匆匆回過頭,剛走出耳房,就看到長公主站在門口,俊美的少年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綠柳心裏突突跳,直道好險,她跪下行禮:“奴婢給公主請安。”

朱琰隨手一擺,越過她走進小小的耳房。

朱琰不是一時起興來看謝以雲的,因為僅僅兩天,他就三次對著空氣說:“過來。”

最後一次時,他還在和淑妃說話,手上拿著貴妃那一派系貪汙賑災糧的證據,正思考怎麽把這玩意擺到朝堂上,狠狠挫朱瑉一次時,忽然的,他想揉一揉毛茸茸的頭,於是下意識地朝他腳邊不遠處招手:“過來。”

可是回應他的是一陣寂靜,淑妃困惑地看著他,他才回過神來。

習慣真不是一件好事。

他心裏有點不舒服,就好像腦子不聽使喚,做了一些多余的思考。

淑妃明白後,輕啜一口茶,說:“你若想養一條狗,那就讓人去宮外好好挑一條,你非把一個閹人當狗養,養著養著,肯定得生出點感情的。”

朱琰心想有道理,他本不該把人當狗養,若他從頭到尾把小閹人當人,現在殺起來就不會有任何猶疑。

在送走淑妃後,他腳步一轉,卻往偏殿的耳房過來,在門外就聽到宮女對小閹人決絕的話語。

很好,也只有像小閹人這樣的傻子,才會為別人舍棄自己的命。

他信步走進耳房,耳房裏很昏暗,有一股濃重的藥味,天氣還在三伏天,這兒卻陰涼得緊,朱琰眼珠子從左及右,環視四周,最後,落在躺在床上的謝以雲上。

謝以雲額上蓋著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布巾,但她的臉色居然比布巾還要白,她閉著眼睛,長睫在眼下落下模糊的陰影,不像發燒的人,卻像個生命燭燈燃燒到盡頭的人。

朱琰步伐頓住。

許久,他看到案幾上還有半碗沒喂完的藥,微微皺起眉頭,紆尊降貴地撩開衣擺,坐在床沿,端起那碗藥,用湯匙緩緩攪動。

他給謝以雲喂藥,是突如其來的興致,就像他拿東西逗弄狗一樣,本不是為了讓狗開心,而是愉悅自己身心。

只是他從來尊貴,不曾做過伺候人的事,喂一口根本不等謝以雲咽下,又舀起另一口,所以謝以雲嗆到了,藥汁沿著她嘴角落下來,她猛地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弓起身體,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抗拒地緊閉嘴巴。

朱琰不快,他想喂人吃東西,多少下人得跪著承受,倒是眼前這人還敢避開。

還不待他發火,謝以雲就睜開眼睛。

她一看到他,可能腦子燒得糊塗,居然沒抑制住自己,猛然一抖,就像什麽毒蛇猛獸坐在她面前。

朱琰重重把碗放下,磕壞了碗底,剩下的藥汁灑在桌子上,沿著桌子滴滴答答地掉到地上。

他心中團著一簇火,是從謝以雲寧願跳下去換命的時候開始的,他實在討厭這種逃離掌控的感覺。

這個閹人,從最初在貴妃那裏露臉苟活下來,到脫離他的預測跳湖,到最後讓他忍不住屈身來這個小耳房,怎麽敢屢次挑戰他的控制?

朱琰冷冷地說:“怎麽,現在知道怕我了?”

謝以雲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被子邊緣正好在她尖尖的下巴處,因為生病在床,她的頭發沒有簪起來,而是披散在肩頭,襯得整張臉又小又嫩,一動不動的,好像布娃娃。

朱琰指頭一動,伸手揉弄她的頭發,他變臉猶如六月天,方才還盛怒不已,如今卻又掛上笑意,他靠近她,低聲問:“恨我嗎?”

謝以雲的目中沒有波瀾,也沒有躲閃,她嘴唇動了動,從喉嚨底發出沙啞的聲音:“汪、汪。”

像一條絕對忠誠的狗。

她沒有說不恨,朱琰就是能從她眼中看出,她雖然怕他,但確實談不上恨,好像他對她做出什麽過分的事,她都沒有脾氣,任人搓圓捏扁。

“呵,”朱琰輕笑一聲,他指尖把玩她的頭發,說,“罷了,今天開始,你不用裝狗,本殿允許你做人。”

他站起來,往回走兩步後,又突然回過頭來,眉目鋒利如刃:“但你記住,你做狗時是我朱琰的狗,做人時,也是我朱琰的狗。”

“什麽時候忘了這條,這條命就不用要了。”

謝以雲艱難地喘了一口氣,她腦子慢慢變得清明,聽懂朱琰的話,只是,不管做人做狗,在朱琰這裏又有什麽區別呢?

總有一天,她要逃出去。

她心裏苦澀,伸出舌尖潤了潤嘴唇,應到:“是,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