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七年前,楚承安懷揣玉鐲,毅然決然前往西北,多少次塵沙飛揚迷漫,殺敵陷陣找不到方向時,他往懷裏摸摸玉鐲,便好像想起她那略帶傲氣的眼神,一刹那他又找到方向。

所以回京城後,他最想找的人是杜如月,又是想送信,又是托人打探,但不知道為何,如今這件事居然被他放在腦後,就連毫無計劃地上前詢問,也毫不猶豫,不如一開始那般莊重。

他想,這個恩他還是要報的,只是心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歸根到底,是因為杜以雲。

杜如月的丫鬟傳話完,便看杜如月小手掀開車簾,帶著疑慮的目光打量他,又怯生生的,說:“我不認得你。”

楚承安無奈地笑笑。

也是,足足七年過去,誰的面貌都發生巨大的改變,他補了一句:“杜姑娘還記得你的玉鐲麽?我托人帶還給你。”

“玉鐲?”杜如月擡起手,手上有一個碧綠的鐲子,“你是說這個玉鐲麽?”

楚承安一眼認出玉鐲是一樣的,雖然顏色比他戴七年的那個淺點,但也許是因為光線,便肯定道:“是。”

杜如月更困惑了:“我的玉鐲從來沒離過身,公子認錯人了。”

楚承安略一擡眉,他有點想笑,他認錯人?

杜如月忽的又想到什麽,恍然神色:“對了,我以前的貼身丫鬟以雲身上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鐲子,但是有一天丟了……”

她越思考,逐漸露出驚喜:“白月山,沒錯,當時我從外祖家回來經過白月山,一直在睡覺,以雲出去為我采花,她的鐲子就是那時弄丟的,公子要找的是以雲。”

杜如月見有人找以雲,也發自肺腑道:“以雲離開杜府有一段時日,公子若找到了,定要告知我……公子、公子?”

杜如月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楚承安。

楚承安驀地回過神來,不顧平日的風度,匆匆一作揖,拔腿就跑。

是杜以雲,居然是杜以雲!七年前那個小姑娘,不是看起來溫和的杜如月,而是那個幾次惹怒他,還因他被趕出杜府的以雲!

楚承安不信,可是這個消息就像一個關鍵點,一下將他腦海的兩個人連在一起,即使面容不一致,但逐漸的,兩人說話的語氣、神情,連杏兒眼中的自傲和嬌氣都如出一轍!

不用再去找別的證據,他已經知道,他認錯人,七年前救他的是杜以雲。

其實杜以雲又嬌又愛拿捏,性子還傲,七年來就沒變過。為什麽他從沒發現杜以雲才是當年的小姑娘?是他一廂情願以為是杜如月,再沒把眼神分給另一個人,也難怪在初次見面他說要找杜如月時,她會那般生氣。

以她那性子,哪有去向他認恩的道理,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委托她時,卻不知道她心裏該累積多少不悅與委屈……

過往一幕幕都在楚承安腦海裏閃過,畫面停在茶館,是她在繡五色錦鳥,在他驚艷於杜以雲的女紅時,她挑起眼兒,語氣中帶著嘲笑:“想不到侯爺也有眼神好的時候。”

她說他眼神不好,是暗示她知道他認錯人,並且一意孤行。

可他卻從來沒發現。

且因他的私心,她白白挨一頓打,落到這步田地……楚承安心裏已經不止是愧疚感,還有更明確的理由,趁還來得及,他要去找她。

楚承安越走越快,兩袖鼓風,如輕快的鴻雁略過重重屋檐,他正鉚足力氣往城西趕。

彼時,杜以雲把女醫師送到門口。

她心帶擔憂,問:“我姆媽的病,是需要一味解藥?”

女醫師點點頭:“她這看起來是病,其實是中毒,這麽多年被這種毒磋磨著,早已沉疴於身,不能再拖,拖一天,危險一天。”

女醫師走後,杜以雲扶著門框,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她今天才知道,原來姆媽的病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專門蠶食人壽命的毒,至於怎麽中的毒,約摸是當年父親嗜賭,貪圖母親的嫁妝,專門給母親下的毒,而姆媽卻遭了殃。

女醫師說,這種毒並非不可解,只是所需銀錢甚多,若想買那種解藥,竟要五十兩。

最重要的是,這種毒一日不解,則可能立刻要姆媽的命,尤其如今少了杜府安靜舒適的環境,更危險。

好幾次姆媽從鬼門關撿了一條命,全賴老天偏愛,但不是每次都那麽好運。

杜以雲想帶著姆媽慢慢治病,可是姆媽不會等她,姆媽可能隨時隨地就會去世,把她孤零零丟在這個世上。

她不想再一個人。

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一刻也拖不得,沒有時間給以雲猶豫和拖延,這件事一日不能確定,她無法安寧。

為今之計,只有……

杜以雲把院門拉好,她匆匆追上已經離開的女醫師:“大夫坐車來的?麻煩您,可否載我一程,我想去城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