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送走杜興朝後,楚承安獨自坐了許久。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天色本來就陰沉,再加上近黃昏,屋內光線愈暗,他紋絲不動,坐在這般暗光裏,幾乎要融成一體。

“滴答。”凝聚許久的雨水,從檐角滾落,砸在石頭上,這個聲音隱匿於雨聲中,本不該被人所發覺,卻像撥動楚承安身上一個機關,驀地讓他回過神來。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

她這樣的結局,他該笑的,但為什麽乍然聽到,整顆心好像被捏住,惶惶然,更多騰起熊熊烈火的憤怒,他甚至壓不住這股憤怒,在杜興朝面前露出難看的神色。

板子?杜家這麽大戶人家,怎麽能動用私刑,還把人打了個半死,趕出杜家,這等人家算什麽書香門第世家?

他腦海裏一團亂糟糟,好一會兒理順之後,剩下幾個問題盤旋著:她受傷了,有多嚴重?被趕出杜家沒有錢,怎麽過日子?

楚承安站起來:“周鞍!”

周鞍一直守在門外,立刻上前:“侯爺。”

楚承安說:“備馬。”

周鞍看了看天色:“侯爺是有什麽要事?天色已黑,還下著雨,要不等明日……”

楚承安說:“讓你備馬就備馬。”

結果天公不作美,他和周鞍的馬剛出大街,雨突然大起來,地面的積水淹沒到馬蹄處,馬蹄踐踏,濺起數尺高的雨水,和雨幕又融在一起。

這雨根本不是知時節的好雨,而是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冷雨。

蓑衣根本擋不住冰冷的雨水,水混合風往楚承安脖子灌,他半身濕透,雙手緊緊抓著韁繩,目光卻頗為堅定,眯起眼睛仔細前面的路。

相比起他,周鞍就狼狽多了,他根本看不清路,只能盯著楚承安的馬走,一雙眼被雨水打得快睜不開,叫苦不叠,喊著楚承安:“侯爺,慢些,小心啊!呸呸……”

說話的功夫他吃了好幾口雨水,帶著一股腥泥土味,只能吐掉。

在拐過街角的時候,楚承安猛地一拉韁繩,馬兒嘶鳴,他在大雨中停下來。周鞍眼疾手快,緊跟著停下馬。

他擡手擋住眼前的雨水,勉強看清前面牌坊上面三個黑色大字:燕京東。

他抹掉臉上雨水:“侯爺,咱夜裏冒著雨,就是來這兒啊!”

楚承安回過臉,斜睨他一眼,是讓他少說話的意思,身下的馬兒不耐地打個響鼻,楚承安馭著馬兒往前走。

因為這般大雨,路上根本沒有行人,沿路兩邊的商鋪緊閉,只剩下窗戶星星點點的光亮,實在冷清。

杜興朝說,杜以雲去城東投靠她的遠房親戚,卻不知道具體在哪,腳下的土地是城東,向前延長幾裏,也是城東。

楚承安抹掉落在睫毛上的雨水,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這麽多烏壓壓的房子裏,杜以雲在其中一間。

把馬兒拉到一處棚戶,暫時系上韁繩,他冒著雨前行,一家家敲門,有的人不應,他就敲到人應了後,道:“勞駕,你知道杜以雲麽?”

在主人家開罵之前,他拿出銀子,大部分人收銀子都說不知道,有的想把楚承安和周鞍迎到屋裏,有的則指了個方向。

楚承安跟著那個方向,又一家家問過去。

雨一直沒小,楚承安敲了幾戶人家,周鞍就吃了幾次驚,他慢慢弄懂了,他家侯爺要找杜以雲,不找到杜以雲不會罷休。

杜興朝來侯府的時候,周鞍在門外,把他們的對話都聽進耳朵,因此知道所有前因後果,乍一知道杜以雲這般下場,他難免唏噓,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楚承安的做法。

眼看著楚承安拍門拍到手關節紅腫,周鞍實在忍不下去了,他大喊一聲:“侯爺!”

楚承安口幹舌燥,他舔舔嘴唇,斜過眼看周鞍,這眼神和雨水比,實在比不上誰更冷一點,周鞍不由有些退縮,但他腦子一熱,還是大喊了出來:“那丫鬟得今日下場,不是侯爺樂見的嗎?”

這句話點炸楚承安所有理智,他眼眶赤紅:“我樂見……我樂見她去撞柱,我樂見她被趕出杜府,我樂見她被打去半條命?”

大雨不能讓他冷靜,反而讓他狂躁起來,楚承安在雨水中來回踱步:“杜家怎麽能用私刑!”

得慶幸夜色和雨幕,周鞍看不清楚承安的神色,而且他一心為楚承安,便咽咽喉嚨,吼出來:“真是別的世家,早就把她打死了,偷了侯爺的玉佩還賣出去,沒有以死謝罪算杜家寬厚了!”

楚承安的腳步一頓。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想得倒好,他想讓她吃苦,是動動手指頭的事,但這手指頭一動,卻不止吃苦這麽簡單,而是能要她命的,他是軍功加身的侯爺,而她不過一個小小丫鬟,即使他不想她死,多的是別人弄死她。

明明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卻因惱怒犯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