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一章 事後(第2/3頁)

“朕活不長,如果活得長的話,一定是禍國昏君!”

他說到這呵呵笑了笑,隨即若無其事地說:“其實永辰十年那一次,朕差點就沒命了,後來也有兩次病得七死八活,幾乎一命嗚呼。好在朕性子漸漸收斂了不少,也沒有任憑喜好用人,朝野風評總算是好了許多。但真正了解朕的人都知道,朕其實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皇家那些一直以來維持著宮廷開銷的船隊,在朕手上,其實好幾年之前就不再只是忙著通商賺錢,而是正在重新勘定四海,繪制地圖和海圖,順便也從海外買點書回來。只可惜,實在是看不懂,那些文字都和鬼畫符似的。並不是去年底才第一次送回來。”

“軍器局裏明暗兩本賬,一半的火槍火炮都送上了那些船,這筆賬甚至瞞過了楚寬,渭南伯張康又是個最謹慎不過的人,以至於楚寬竟然真的以為某些火炮已經失傳了。實則那只是因為草原上沒有堅城,北征攜帶火炮不便,根本用不上而已。”

“當然也不是沒有問題,皇家那些船上的船長和水手培養,一向是父子師徒傳幫帶,確實不如張壽你上書說的新學制度。朕只是沒想到,居然有那麽一些官宦子弟肯去冒那樣的風險,竟然願意冒著葬身魚腹的危險去海外看看。哪怕其中不少人身懷功利之心……”

“但朕很欣賞這樣的功利。”

他突然回頭瞥了一眼朱涇,見自己這番話之後,對方臉上固然把驚愕掩藏得很好,但眼神中卻到底流露出了一些意外的情緒,他這才心滿意足地重新回頭,隨即瞅了瞅同樣瞪大的朱瑩,目光卻又落在了仿佛正在思量什麽的張壽身上。

可緊跟著,他卻突然開口問道:“楚寬把你支到什麽地方去了?你又怎麽趕回來的?”

雖說皇帝不曾指名道姓,但花七怎麽可能會錯意?剛剛遭遇阿六莫名其妙交手一陣子,等聽朱瑩說出那番話時,他其實已經想溜,是斟酌再三方才留了下來。此時此刻,他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實話實說。

“楚寬說,天津臨海大營那邊又出了事,說是雄指揮使遇刺,皇上讓我趕過去看看。”他剛說到這,就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嗤笑,不用看他都知道,那是阿六的聲音。要是平常被徒弟這麽譏諷,他肯定要找這小子算賬,此時卻不得不忍氣吞聲。

畢竟,終日打雁卻被雁啄,這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所以,他壓根懶得提楚寬偽造出的信使,令牌以及某些其他證物讓他不得不確信,直截了當地說:“但是,我趕到半路無巧不巧坐騎失蹄,找驛站換馬的時候,我隨口問了一句驛丞,人卻說根本就沒見過緊急信使。”

這樣的巧合,皇帝聽了不禁一陣無語。然而,這樣的巧合卻實在是合情合理。朝廷嚴格規定了動用四百裏和六百裏加急,也就是驛道馳馬的速度和等級,所以是否緊急信使,對於天天迎來送往的驛丞來說,那真的是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來。

畢竟,馬匹在這年頭也算是需要愛惜的東西,如果不是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誰會不顧一切在大道上打馬飛馳?廢掉一匹馬要多少錢?就算達官顯貴豪富之家,也不願意輕易負擔這樣沒必要的損耗。

“那你就立刻趕回來了?”

“我對那驛丞出示了調動驛站的令牌,調了一個驛兵去臨海大營送信,一個驛兵跟在後頭。”至於為什麽這麽做,花七知道眼前這些都是聰明人,根本就不用他再多費唇舌——至於那個一臉木訥的笨徒弟,如今也恐怕是臉笨心明,再小覷他,倒黴的只會是他自己。

既然大多數事情都已經真相大白,皇帝終於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隨即做出了決定。

“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張壽,不論你的老師是誰,你到底是不是生而知之,你又到底懂得多少這世上其他人不懂得的東西,朕都不在乎。身為天子,忌憚這個,不容那個,到頭來只不過是庸碌的獨夫!你想做什麽盡管放手去做,要說什麽盡管開口說,不用有所顧忌!”

見張壽身旁的朱瑩赫然比誰都要高興,那種雀躍的樣子就和從前一樣鮮活真切,皇帝只覺得此時明明沉郁難言的心情突然好轉了不少。

因此,他那原本有些生硬的語氣,不知不覺也變得柔和了下來。

“朕一直都把瑩瑩當成女兒,奈何她是個倔強硬氣的丫頭,從來都不肯接受什麽其他的名分,就連朕曾經賜過公主冠服,她也直接給壓在箱底。但是,張壽,朕希望你記住一點……”皇帝頓了一頓,有意無意地瞥了朱涇一眼,最後重重咳嗽了一聲。

“如果剛剛換成是朕,也一定會把你從火場背出來!”

張壽正在氣定神閑地思量自己是不是應該多少表示一下感謝,畢竟,皇帝慷慨表示自己日後說話處事都能擁有相應自由,在楚寬那番不成功的逼淩之後,也算是一個好消息。可這最後一句話還是把他給鎮住了,以至於他情不自禁地擡頭朝皇帝身後的朱涇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