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交心(第2/3頁)

如果是別人提出這樣的要求,那麽太後一定會當成是有所圖謀,然而,見三皇子說出這話的時候,眉眼間恰恰滿是期冀和請求,太後就一下子心軟了。

畢竟,如今的三皇子根本不用操心自己的地位,曾經的和妃亦然——一個已經是太子,一個是皇貴妃,哪怕裕妃眼下也已經是貴妃,腹中還懷著胎兒,但先不提是男是女,可那至少在十年之內都是不會動搖東宮的。

想到這裏,她就欣然應允道:“我要是不答應你,你豈不是又要去你父皇那抱著他哭訴?如此小事,我答應你了。”

三皇子頓時喜形於色。畢竟,生母和妃就是那樣一個小心謹慎的性子,哪怕如今號稱皇貴妃,人卻依舊不改舊日脾氣,甚至為了少給他惹麻煩,大多數時候幹脆連自己的宮苑都不出了,平日也只和裕妃以及蔣妃往來。

於是,皇貴妃傲氣淩人這種非常不靠譜的流言,宮裏宮外遍地都是。

此時竟然真的解決了這樣一個難題,三皇子頓時喜出望外。接下來,他如同之前和自己的父皇交流時一樣,詳詳細細說了自己到白家村見到四皇子的經過,說了自己對未來的暢想,甚至連從張壽那兒聽說的軌道馬車以及蒸汽鐵船這種東西也沒有遺漏……

曾經靦腆羞澀的孩子,就那樣津津有味地從自己那想當然的角度說著未來,沒有小心謹慎,沒有溫文面具,更沒有佯裝成熟……可就是這樣的態度,太後反而覺得很有趣。

皇帝當年也是這樣的真性情,只不過那真性情是飛揚跋扈,唯我獨尊,所以動輒和她爭執就是火星四射,不歡而散,相形之下,廬王就非常會討她的歡心,什麽都順著她,就連提出要求的時候,也仿佛都事先猜準了她的喜好和底線。

而她也樂得對先帝留下的這另外一個兒子好一點,更何況皇帝對這個兄弟非常偏袒,那麽她大度一些,朝中宮中也能省點事。可這並不意味著她就看不出那個乖巧的孩子在背後的張狂和狠毒,也不意味著她不知道人一直都在她面前假裝扮演一個乖兒子。

正因為如此,當初在業王之亂後,她先下手為強,斬草除根地賜死了廬王,哪怕皇帝因此幾個月都不願意和她說一句話。

可是,她永遠都記得,廬王在面對那一杯毒酒時的瘋狂叫囂:“我是一直都在討你歡喜,討皇兄歡喜,可你也不是一樣,你一直都在假裝偏袒我,假裝喜歡我這個庶子!我娘怎麽會這麽早死,難道不是你下的手?”

“我就是要把你們掀翻,我就是不自量力,貪得無厭!陳勝一個泥腿子都知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是正兒八經的王孫貴胄,我憑什麽就想不得!”

那時候,面對那樣一個又哭又笑,整個人就像是個瘋子似的廬王,她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在靜靜地看著人被灌下鴆酒一命嗚呼之後,悄然轉身離開。她不像皇帝那樣,錯付了一番真心,於是自怨自艾,久久不能釋懷,她從來都沒有付出真情,所以也就不怎麽在乎背叛。

那又不是她生的兒子,她給他挑選了最好的老師,給了他最好的華屋美宅,吃穿用度,甚至王爵都是她親自求來的,平日在人前也如同對親生兒子一般對他,還要她如何?

如同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為他的一舉一動或悲或喜?

想著這些陳年舊事,太後不禁有些神情恍惚,直到三皇子禁不住連叫了她幾聲,她這才猛然間回過神,卻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嫡親孫子,因笑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父皇是天大的運氣才有你這樣一個好兒子,你四弟也是天大的運氣,才有你這樣一個好哥哥。”

“那也是父皇和四弟一向都對我好。”

三皇子搖了搖頭,繼而就眼神閃閃發亮地說:“祖母,我真的很好奇,那些異域小國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不過,我連京城都未必能出去,就只能寄希望於四弟了。”

“天子出行,地動山搖,所以歷朝歷代,除卻開國天子之外,後來的一代代天子往往困於深宮,更出不去京城,於是再也看不到真正的民間,更看不到那逐漸燎原的星星之火。”

太後說到這,也不禁深有感觸,旋即就莞爾一笑道:“這是太祖皇帝說的,從前的人常常以為他說的是元末天下大亂,可後來才知道,他說的話不止適用於亂世,也適用於治世。王朝開國,往往風虎雲龍,豪傑滿朝,百廢俱興,什麽政令都好推行,但越是往後走……”

“越是容易沉疴累累,弊病纏身,因為舊時元勛已經成了世家,累世官宦也成了地方上的縉紳豪族,要改變什麽都會動他們的利益。即便你四弟在異國他鄉增廣見識之後回來,你覺得那些有益的東西能推行開來嗎?你父皇何等強硬的脾氣,如今也只能強耐性子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