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父教子,妻說夫(第2/3頁)

三皇子沉默了一下,突然不服氣地說道:“但那些並不擅長科舉的人才呢?”

皇帝終於再次笑了。能夠想到這樣的問題,他自然感到欣慰。早年叛逆的他想到這個問題時,是已經微服在民間混跡了兩三年之後,是他十五歲時候的事了。而現在,他選擇的太子卻還不到十歲,就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曾經認為這個小小的孩子靦腆、羞澀、不善表達,可現在再定睛一看,人卻如同一粒蒙塵的明珠,正被越擦越亮。他欣然點了點頭,這才氣定神閑地繼續往下說。

“歷朝歷代以來,往往是開國天子英明神武,而後幾十年以降,天子越來越平庸,最後不是操之於婦人之手……就是操之於大臣之手!”

“但這些平庸天子,也有人試圖振作,擺脫陳規陋矩,奈何皇朝沉疴已深,自己不過中人之姿,卻想要力挽狂瀾,最終落得個笑話收場。為什麽和你說這個,就是因為當一件事成了制度,那麽,要想從其他方面推翻他,甚至加一個特例,哪怕天子出手,那都極其困難。”

“你以為你的祖父睿宗皇帝,之前的英宗皇帝,他們不想從別的渠道多收納一些人才?舉薦、尋訪、征辟……他們其實用了不少人,但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都沒能適應朝廷這口大染缸,再加上別人的排擠、疏遠甚至於陷害,立足艱難,索性就掛冠求去的占了絕大多數。”

“就比如陳白沙的那個老師吳康齋,一來因為你的祖父睿宗皇帝行事激烈了一些,而等到大位更叠的時候,朕還小,太後臨朝稱制,卻不得不在某些地方和那些大臣虛與委蛇,中間頗有曲折,所以吳康齋這種名士,當然寧可躲在家鄉不沾惹是非。”

“鄭鎔,你需得明白,那些並非科場出身的人才,不是沒人肯用,而是他們要花費更多的精力才能在朝中立足,即便有人蔭庇,但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而且,特例不是制度,可一可二不可再,所以這樣的人才既是零零落落進來的,就很難和科場同年同鄉似的抱團。”

父皇一次又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叫自己三郎,三皇子當然非常警醒。然而,當聽到父皇最後這話,他隱隱感覺到自己好似抓住了一點什麽,不禁皺著小眉頭冥思苦想了起來。

好一會兒,他終於恍然大悟,一時大聲叫道:“我知道了,所以父皇才會這麽看重老師,因為老師雖說也常常有事請葛老太師乃至於其他人幫忙,但很多事情他都能獨立扛過去!而且,老師的九章堂就不是特例,而是制度!”

“只要九章堂能夠好好運轉下去,日後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有別於科場的人才可用!”

“沒錯,沒錯,孺子可教!”

自己的苦心和用意完全被兒子察覺和理解,皇帝只覺得心情極好,一時忍不住撫摸著三皇子剛剛皺成一團的眉心,隨即含笑說道:“而且,你的老師能夠帶出更多的可造之才,單單一個陸三郎,就已經值回了朕對他的支持,因為他把陸綰拉下了水。”

“所以,你無需質疑那些舉人,因為良莠不齊才是正常,如若個個都是空前絕後的人才,你駕馭得住嗎?至於他們的人品德行,那更不必苛求。雖然昔日曹孟德的唯才是舉令飽受詬病,但是,科場考德行嗎?不,考的只是經史,只要德行一般的人知道怎麽裝成好人就夠了。”

“能夠約束人的,從來都是律法!”

從一個陳獻章起頭,皇帝給自己的兒子上了一堂非常淺顯的帝王學教育。而同樣從陳獻章起頭,張壽在公學這一天課結束之後回到家裏,對朱瑩說的卻是另外一番話。

“這種講學其實本來就不適合太子來聽,可太子既然說請示皇上,皇上答應了,我就知道多半會有問題。果然,陳白沙作為老師,太認真,而太子作為學生,也太認真,這兩個認真到頂真的人碰在一起,不像是張琛陸三郎碰在一起時會負負得正,他們兩個……”

“那是要正正得負的!”

張壽見朱瑩笑得花枝亂顫,明顯是因為近朱者赤的關系,對於一些淺顯的數學知識已經能夠接受並了解,他自然大感欣慰,隨即就說出了自己的預言。

“我估摸著,陳白沙的那個學生梁叔厚,如果明年會試杏榜提名,那麽他說不定會被留京,但陳白沙本人,也許會進入慈慶宮講幾堂課,但十有八九會回去繼續當他的白沙先生。我覺得,五年之後他再來,比現在留下好。”

朱瑩雖說今天沒有去公學聽講學,但張壽娓娓道來,她就仿佛是到了現場,因此托著下巴的她聽得聚精會神,直到張壽做出了這樣一個判斷,她才忍不住笑了一聲。

“皇上是但凡遇到厲害的人,都想留給自己的兒子,想當初他其實也希望葛爺爺當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老師,只不過被葛爺爺給一口回絕了。後來他又找到了幾個有本事的先生,可惜廢後一個都看不上,一來二去他也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