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公道在人心?

意識到張壽便是那位如今名滿京城的東宮講讀張學士,寫了《種藝雜歷》的金文權以及寫了《歲時種植》的郭晟,心裏就已經很百味雜陳了。畢竟,自家孫子也就比張壽小點兒,人家卻不但已經是官,還是東宮太子的老師,可他們還在奔波科場,試圖考出一個進士。

他們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也就是張壽並不是通過科場拼殺出來的士子,而是皇帝因偏愛而用,並不符合一直以來的規矩。然而,眼前卻跳出來一個比張壽更小的少年,而且還用特別誠摯懇切的語氣告訴他們,自己也是個舉人!

這簡直讓他們覺得,三十多歲中舉,而後六七科會試全都折戟而歸,卻也不甘心用一個舉人去求官,他們這一大把年紀簡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於是,面對梁儲這特別懇切的請教,兩人都覺得實在是有些話說不出口。而朱二見張壽看向了自己,他則是立刻就搶著介紹道:“妹夫,他們倆就是《種藝雜歷》和《歲時種植》的作者。這兩本農書雖說字數不多,但我讓人念給藏海下院那些個擅長種植的大師傅聽過。”

“他們都說,書裏很多東西寫得確實是很有用,尤其某些增產之法,有嘗試的價值。而且,那些種植訣竅,顯然都是沒有實際經驗的人寫不出來的。”

聽了朱二這話,張壽此時壓根看也不看那三個倒黴催的舉人,笑眯眯地對金萬權和郭晟說:“我這二舅哥素來好農,之前去滄州時,就曾經遍歷民間,尋訪那些高產的棉種,為此曾宿於民宅,還和不少經驗豐富的農人攀談過,所以之前尋訪二位,想來也是因為這緣故。”

先幫朱二把人設立住之後,他見沒得到答復的梁儲正在那尷尬,他就笑容可掬地繼續說道:“梁賢弟之前與其師白沙先生一同應邀造訪家師葛老太師,聽說這兒有事,就自告奮勇與我一同出來。就連家師聽聞此事時也憤然怒斥,新科舉人看不起老前輩,這是什麽風氣!”

這事兒居然葛雍也知道了?當聽說此間發生的事情竟是壞事傳千裏的時候,三個出身應天府的舉人這才真正著了慌。某人急怒於自己很可能被人打了卻白打也就罷了,可另外兩個意識到要陪綁,本來就已經後悔不叠的他們那就不樂意了。

如果將來傳開這風聲的不僅僅是蘇州人,還有那位在京城被譽為最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師也推波助瀾,他們明年會試豈不是泡湯?

而最壞的結果是,不僅明年泡湯,而且他們的名字被有心人牢牢記住,日後每次會試怕不是全都要鎩羽而歸!能在不到三十歲的時候考上舉人,他們可不願意大好前途毀於一旦!

於是,那兩個本來就覺得自己只是陪同伴來的年輕舉人當機立斷,雙雙上前對著金萬權和郭晟就作大揖道歉。一個說自己不明就裏,只因同伴閑言碎語就錯幫了人,得罪之處請多多包涵;另一個說自己絕沒有不尊重前輩的心思,剛剛自己進來之後就沒來得及說話……

反正,兩人態度誠懇,語氣謙卑,以至於壓根沒來得及回答梁儲和張壽的金萬權和郭晟二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這一次卻是終於開了尊口。畢竟,人家已經把姿態放到了最低點,他們也不希望再卷入這種不知所謂的無關人等。

“二位不用這樣,剛剛……不過是一場誤會。”郭晟年紀更大兩歲,此時開口定下了基調,見朱二撇了撇嘴卻沒反對,周圍的其余人也沒見起哄,他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就順溜多了,“畢竟,二位也是陪著友人過來,不免就覺得他有理。”

然而,對於剛剛那位硬是跑過來叫囂的家夥,他就沒有這般寬容了,自嘲似的一笑後,又嘆了一口氣:“要說我和老金多年相交,志趣相投,所以常常一塊去鄉裏走走。數年前,我們春日去應天附近一處村莊時,卻見某位年輕相公帶歌姬賞花,踏壞農人青苗卻不肯賠。”

人這麽一說,在場剛剛那些只是純粹偏幫的圍觀群眾頓時就爆了。春天農人正播種育苗的時候,就是剛剛這個嘴巴不幹凈辱人卻被打的家夥,居然帶著歌姬招搖,踩壞青苗還不肯賠?這簡直太人品卑劣了!

見眾人反應激烈,郭晟就淡淡地說道:“我們那時候一時氣不過,不免責了他兩句,可那位年輕公子卻不服,我們就忍不住端出了科場前輩的架子,把話說得重了一些,沒想到他就這麽記住了我們,也記恨了我們。”

“你……你胡說八道!”那原本就捂著半邊臉叫囂要去順天府衙舉告的年輕舉人登時又驚又怒,尤其是看見自己那兩個同伴滿臉鄙視地看了過來,意識到自己這下子孤立無援,他就更急了,“你有什麽憑據,莫要血口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