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職責所在

招呼了滿臉惶恐的掌櫃和幾個猶如沒頭蒼蠅似的小夥計,從原本在角落裏的那一桌挪移到了窗前憑欄處的一張大圓桌,張壽帶著其他人一塊坐過來之後,又再次安慰林老虎稍安勿躁,這才好整以暇地拈了兩顆葡萄幹吃了,隨即就居高臨下地往下看去。

就只見那敲鑼的人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這塊區域來來回回地走著,嘴裏只嚷嚷著司禮監權閹落馬這個消息,而當有人拉扯他想要更加細問時,他卻壓根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幾趟之後,張壽就看出來了,這個敲鑼的漢子不是什麽含糊其辭,而是精神根本就不太正常,除了那顛來倒去的幾句之外,其他的話,他好似就不會說。

可就是被他這麽一鬧,從四面八方聚集起來的人們就自行腦補出了各種各樣的細節,尤其是某些讀書人,那更是賣弄似的在那議論分析,當有尋常百姓好奇湊過來的時候,高談闊論的聲音直接都傳到興隆茶社二樓來了,臨窗處的張壽等人恰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司禮監掌印楚寬一向擅權,身為閹宦,他卻在家蓄養嬌妾美婢,認了一堆幹兒孫,每日綾羅綢緞,山珍海味,全都是民脂民膏!若不是朝中有正人君子看不下去,不顧性命前程彈劾,怎能讓這權閹落馬!”

“那司禮監的兩個秉筆也不是好東西!聽說他們家裏子侄仗著他們的身份橫行霸道,強娶讀書人家的好女兒……”

“幾位仁兄這是道聽途說吧?司禮監六親不認,斷情絕義,不忠不孝,根本就不認父母,哪來的子侄?他們家裏蓄養的小兒根本就不是當兒孫的,也不是當奴婢的,而是他們暗自養著敲骨吸髓的!史書上也說,這些個雄風不振的閹宦,慣愛吃人!”

耳聽得這論調越來越歪曲,越來越離奇,林老虎一張臉已經是變得慘白。他已經意識到了此事背後絕對大有蹊蹺,指不定是哪位大佬打算趁此機會沖司禮監那幾位落馬的下手,打算斬草除根。可自己身為刑房捕頭,這麽一副亂象卻避而不管,他實在是怕事後被追究。

可他剛剛在底下時也曾經呵斥過,然而卻不像之前張壽身份被道破,他亮明身份時那般有威懾力了,不但那敲鑼的人照舊乓乓乓在那自顧自擊打,旁觀百姓也是根本不聽他的……

甚至有人趁亂在那叫嚷,不但要扳倒權閹,還要誅除閹黨,若非阿六把他拽出了人群,他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被那些鼓噪鬧事的家夥打為閹黨!

看出了林老虎那一臉惶恐,張壽正想安慰他兩句,恰好聽到耳畔傳來了阿六的聲音。等聽清楚之後,他就笑道:“南城兵馬司的人來了!”

聞聽張壽此言,別說林老虎,就連鄒明和葉孟秋等人,也不由得齊齊往窗外看去。就只見這興隆茶社兩邊路口恰是幾乎同時出現了一隊人馬,幾個彪形大漢直接拉了繩子將路口堵住,隨即便是比之前那雜亂無章的銅鑼聲更響亮更有節奏的鼓聲驟然響起。

而之前那首先叫囂的漢子甚至還來不及用力敲打銅鑼,以此反擊,他身旁一個高大的漢子就輕舒猿臂,竟是直接把他手中銅鑼搶了過來,隨即重重摜在地上,砰的一聲巨響,恰是讓人群中倏然為之一靜。

認出那驟然出手的人恰是朱宜,張壽不禁暗自喝了一聲彩。果然,沒了那銅鑼聲作為對抗,那咚咚鼓聲就猶如響在所有人心裏,倏忽間蓋下了所有嚷嚷的聲音。

哪怕還有人打算鼓動人群加以對抗,可但凡聲音一出口,背後又或者身側立刻就會有人出手拿人。眼睛極好的阿六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一記記方位不同,手法卻極其相似的手刀,隨即忍不住撇了撇嘴。

朱宜這些家夥做事真粗糙!把人打暈之後,還會引來周圍其他人一陣騷動。要是他動手,一定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把人拖走……若非混在人群中的這些人不少,只怕是根本壓不下來。

阿六正這麽想的時候,張壽也發現了那些帶頭鼓噪的人都已經被摁倒在地。出手的人一個個全都事先潛藏在人群中,他只認出了一個朱宜,其他人卻似乎並不都是趙國公府的護衛家將。而在這樣的威懾和那一陣陣鼓聲下,原本人聲鼎沸的人群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

刹那間,鼓聲戛然而止。而隨之響起的是一個極大的嗓門:“掌五城兵馬司朱大人通告,有人唆使外城宣北坊歸義寺後陳瘋子敲鑼鬧事,居心可疑,朱大人將親自追查!”

喝破了敲鑼者的身份後,人又嚷嚷道:“讀書人若有議政之心,那就正經上書言事,莫要在街頭如三姑六婆一般道聽途說,喋喋不休,胡編亂造,沒來由辱沒了你們讀過的聖賢書!今次只是警告,若有再犯,休怪朱大人記名呈交各省提學道和督學禦史,革掉你們的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