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慈心不慈(第2/3頁)

“總而言之,大赦天下是恩德,豈能變成怙惡不悛之人得脫桎梏,逍遙法外的倚仗?”

朱瑩真敢說!

這一次,就連裕妃也不由受到了一點驚嚇。而剛剛橫下一條心力勸不能赦歸大皇子二皇子的永平公主,在朱瑩這露骨的指斥面前,她就覺得,相形之下,自己的話就顯得避重就輕。在她看來,朱瑩固然說的是天下罪人,可簡直是把大皇子和二皇子比作了怙惡不悛之人!

而太後卻知道朱瑩的脾氣,知道她不提大皇子和二皇子,只是不願人雲亦雲,而那關於大赦的看法,卻是和皇帝如出一轍——因為太祖皇帝當年也是如此!

不能忍受僅僅只是向天下昭顯仁德,而不是彰顯法治的大赦,不能容忍超過限度的酷刑,對於株連全族的刑殺更是深惡痛絕。口耳相傳,以及皇族內部各式各樣的手記資料,太祖皇帝給一代代後人留下的,是一個和民間傳聞僅僅英明神武截然不同的君主形象。

而她那個在群臣眼中特立獨行,在百姓心目中經常出宮溜達的皇帝兒子,便是試圖用自己的方式追尋太祖皇帝不同於歷代明君英主的治國之道。只可惜……

大部分時候其實都是在瞎折騰!

好在因為早年的那場動亂,這些年皇帝已經收斂太多了,哪怕這一年多來的動作,也不過是挾北征大勝之威而小修小補,如今九章堂和半山堂直接從國子監挪出來,國子監不論是學風糜爛也好,學官墮落也好,至少都是那個讓士大夫無話可說的樣子。

唯一容易引人詬病的,大概就只有作為東宮講讀的張壽,作為東宮侍讀的那群學生了。

太後心下轉過了無數念頭,最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才開口說道:“今日三郎還要去東宮接受朝賀,明日則是前去謁廟。既如此,明日晚間,就在我這兒開家宴,也算是為三郎慶賀慶賀。”

宮中如今沒有皇後,太後自然是說一不二,因此眾人自然人人附和,只有朱瑩眨了眨眼睛。而太後仿佛看出她想說什麽,卻是直截了當地說:“瑩瑩也記得把你的阿壽帶過來。”

盡管朱瑩向來大方,但太後這一聲你的阿壽,她還是不由得面色微紅,隨即就嗔道:“太後娘娘一片好意,可這種場合,阿壽過來不合適,他不像我沒臉沒皮的,回頭坐立不安,反而不好!反正擡頭不見低頭見,日後他是常常要進宮的,不愁沒有見他的機會!”

太後開口讓朱瑩帶著張壽一同來參加皇室家宴,在眾多嬪妃和公主聽來,那自然就是不同尋常的意味。再加上今日朱瑩也在場,三皇子剛剛恭謝皇姐時,明顯連朱瑩一塊帶了進去,再聯想之前皇帝在經筵大庭廣眾之下說的話,那分明是朱瑩不是公主勝似公主。

永平公主面色如常,但心中卻如刀絞,如刀割,如果不是朱瑩異常明確地拒絕,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失去一貫的沉靜,露出不合身份的怨尤。

而太後對於朱瑩的拒絕,在最初的微微一愣過後,卻立時就恢復了往日的閑淡:“既然你這丫頭非要說他臉皮薄,那就罷了。”

聽到太後這麽說,一旁某位妃嬪仿佛想要從旁打個圓場,當即湊趣似的說:“太後娘娘說的是,張學士是太子殿下和四皇子的老師,兄弟倆若是在家宴上見了他,豈不是要如同老鼠見了貓似的?到時候大家太嚴肅,也就凜然如同國宴,不似家宴了。”

她說著就笑了起來,可聽到其他人竟然沒有一個附和的,更沒有其他笑聲,她一時就急忙停了下來。

就在她戰戰兢兢以為自己會迎來太後一頓訓斥的時候,太後卻意興闌珊似的呵呵一笑:“說得倒是不錯,皇帝素來不是嚴父,若不是之前把大郎和二郎兄弟倆攆出京城,他們卻也談不上怕他。至於三郎和四郎,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縱然也挨過訓甚至挨過打,卻也不怕他。”

“他這個當父親的,實在是失敗了一些。”

此話一出,別說剛剛那個隨口一說試圖活躍氣氛的妃嬪,就連裕妃和妃為首的諸多妃嬪也連忙站起身來。太後作為母親,固然可以斥責自己的兒子,可哪怕皇帝不在場,他在背後遭到太後這麽說,她們這些在場的妃妾誰還能安坐?

而朱瑩雖說也跟著站了起來,但在其他人一片肅然寂靜的氛圍中,她卻開口說道:“龍生九種,各有不同,更何況古今中外,明主名臣卻往往會留下虎父犬子的遺憾。因為明主名臣往往心思都放在治國理政上,自然不可能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兒女身上。”

“都說孟母三遷,如何賢良,可孟母只有孟子一個兒子啊!她也沒有偌大的江山要治理!”

這話如果放到外頭去,那一定會引來軒然大波,可此時清寧宮中除卻女人就是內侍,再加上剛剛太後對皇帝的指責實在是讓氣氛沉重,因此朱瑩膽大包天駁斥了回去,非但沒有人跳出來指責他,就連永平公主也不得不承認朱瑩這反駁的角度確實找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