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負重前行(第2/3頁)

鄧小呆使勁點了點頭,他輕輕吸了吸鼻子,隨即才下定決心似的開了口。

“王總憲在奏疏上,怒斥宣府那邊有人打著宮中的旗號收養民間孤兒,居心叵測。”

仿佛知道自己說的這件事很容易讓張壽聽得滿頭霧水,他就趕緊繼續解釋道,“他還勸諫皇上,唐宋以來閹宦亂政,所以太祖皇帝登基之初就嚴格控制宦官數量,最初宮中宦官不過數十,如今又有數百,焉知日後會不會成千上萬?”

張壽聽鄧小呆細細說著王傑那道奏疏的玄虛,眉頭已經是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鄧小呆是無意中看到那奏疏,張壽當然相信,因為這個曾經的鄉民少年就算在融水村也是極老實的人,不會打誑語。但王大頭到底是不是因為一時不小心,才讓鄧小呆看見了那道奏疏,那就說不準了。雖然為人強項而有擔待,但人家到底是宦海泛舟多年的高官。

但不論如何,鄧小呆直到把奏疏送進通政司,這才在來拜見他時和盤托出,終究也不算有錯。畢竟,偷看到的東西在心裏憋了這麽久卻不敢傾吐,而且還是這樣的內容,對於閱歷淺的鄧小呆來說,應該是很大的心理負擔。

果然,鄧小呆見張壽躊躇不語,他就不由得更擔心了:“小先生,其實我好幾次想要對王總憲坦白,卻每次都被他那張鐵面給嚇了回去……我就是想,他雖說是皇上很器重的肱股大臣,可這樣露骨地勸皇上要節制使用宦官,要緊嗎?”

時至今日,鄧小呆早就不再是昔日聽到宦官兩個字會滿臉茫然,不明所以的鄉民少年了,而且耳濡目染,對某些朝中的紛爭也能有所了解。所以在看到王傑奏疏的第一時間,他就覺得這件事好像大得不得了。

而此時見張壽不說話,他不禁越發心亂如麻:“早知道事情很麻煩,我寧可拼著被王總憲責備乃至於趕回來,也應該勸他一勸的,之前在宣府,他好像就發現楚國公和宮中閹宦有往來,還一度在楚國公那兒大發雷霆……”

沒等鄧小呆把話說完,張壽就立刻打斷道:“楚國公和宮中宦官往來?此事當真?”

“我不知道。”鄧小呆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隨即小聲說道:“我只是在隨同王總憲去見楚國公的時候,聽到他們在屋子裏大吵了一番,中間我聽到王總憲怒斥楚國公包庇……”

他說著就陡然閉上了嘴,仿佛是因為又泄漏了王傑的事情而心中懊惱。

對此,張壽不禁莞爾,隨即就正色說道:“說了就別說一半,來日我親自帶你去王總憲那兒陳情賠罪就是。這些事情很重要,你不要隱瞞,細細說來。”

張壽既然都這麽說了,鄧小呆就姑且壓下心頭負罪感,小聲說道:“他們在屋子裏說話,最初聲音不大,我沒聽清楚,但後來兩個人的聲音就提高了起來。楚國公說王總憲吃飽了撐著管這種閑事,王總憲卻怒斥楚國公包庇,說和宦官勾結什麽的……”

他到底只是在外頭偷聽到了只言片語,具體事由如何卻說不上來——至少,王傑在宣府時,並沒有查過楚國公張瑞的相關事情,或者說就是有,他也不大知情,所以此時能夠提供的細節非常有限。

而在張壽一點一點誘導他回憶時,他這才突然想起了一點東西。

“對了,王總憲好像怒斥楚國公,說他竟然把家中一個舉人出身的幕僚推介給了那個善堂做老師,楚國公卻很不以為然,後來王總憲說到了南陽侯,兩個人聲音才越來越大的。”

南陽侯張漢洲乃是張武的父親,之前北征在外,駐紮宣府遲遲未歸,據說是領了皇帝的旨意,在宣府協助楚國公裁汰編練兵馬——在之前和趙國公朱涇兩路出兵清掃北虜時,更靠近京城的宣府駐軍戰力低下,因此皇帝一怒之下方才有了此令。

而張壽又很早就從朱瑩口中得知,懷慶侯和南陽侯這一對兄弟貪財斂財,可以說是渾身毛病,所以王大頭如果真的是發現了張漢洲的什麽把柄,那真的一點都不奇怪。

可問題是如果真的被王大頭盯上了,一旦罪證確鑿,南陽侯張漢洲也好,楚國公張瑞也好,那都是要倒黴的。更何況有些事情很容易由點到面,由星星之火變成燎原大火!

想了想王傑的為人秉性,就算負重仍要前行,張壽一點都沒有讓鄧小呆回去之後勸勸這位的意思——這世上哪有勸好官別去揪貪官的?至於勸王傑不要去懟宦官群體這種話,他也說不出來。他雖說不是正經士大夫,但他總不能一屁股坐在閹黨這一邊!

於是,他思來想去,最終擡起頭對壓力山大的鄧小呆說:“好了,你回去之後,不妨對王總憲坦白你之前無意中看到奏疏,以及聽到他和楚國公爭執的事,請求他寬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