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大戰國子監

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這兩句雖然算不上好詩,但確實能描述眼下京城的景象。

即便初雪降臨,天寒地凍,但這世上大多數人,終究不能睡到自然醒,早早就要起來為生計,又或者為前途而掙命。而生計前途已然無憂的人,也有人忍痛離開溫暖的被窩,掙紮著梳洗穿戴整齊,然後看似神清氣爽,實則昏昏沉沉地出了門。

而在大冷天這樣起床的,便有這樣的張壽……當然也少不了朱瑩。

張壽如今早睡早起慣了,起不來只不過是因為天冷且亮得晚,而且昨天晚上還熬夜把九章堂遷轉城外公學的奏疏給寫完了,今天雖說他這個國子博士不用去早朝,但打算趕去通政司把這道奏疏給拜發了,順便在東安門看個熱鬧再回來,幸災樂禍看一看雪天常朝前的景象。

至於朱瑩,起來得萬分困難,那是因為大小姐平日幾乎從不起早,尤其是大冷天。然而,她今天得趕在女學之事塵埃落定前求見,然後把這一攤子從永平公主手上多少搶一點過來,所以這才如同打仗似的梳洗穿戴吃早飯。

當她如同趕集似的往慶安堂晨省之後就出了門,整個朱家都驚了。這可還不到早上辰正(八點),朱大小姐什麽時候這麽早出過門?

而行動力極強的朱大小姐,一路乘車而行,仗著天色早,路上行人不多,不到兩刻鐘就趕到了東安門,結果剛巧遠遠看見那些正排隊等著參加常朝的朝官把東安門給堵住了。要知道,今年制度剛改,正旦冬至這樣的大朝和朔望朝會走長安左右門,常朝走的卻是東安門。

跟著朱瑩的湛金和流銀原本還以為今天大小姐要騎馬,眼看人總算是一看雪天就決定坐車,這才算是如釋重負,至於朱瑩一路打起窗簾看外頭,也不在乎呼呼冷風,那實在是小事一樁了。此時見朱瑩正在朝車窗外揮手,兩人也只當是遇到了哪家相熟的大小姐。

可她們很快就發現錯了,因為朱瑩招手過後,赫然有人策馬靠近過來,等兩相一打照面,她們再一看,那不是張壽還有誰?

湛金和流銀尚且覺得巧。準小兩口你眼看我眼,啞然失笑,同樣覺得巧。朱瑩看著那些凍得縮頭縮腦猶如鵪鶉似的朝官,很不厚道地輕笑出了聲。

“都說太祖爺爺當年厚道,把冬日常朝的時間硬是推到了辰正,簡直是體恤臣下,我倒覺得,太祖爺爺說不定也是怕冷想多睡一會兒,天知道我今天早上用了多大力氣才爬起來!想想阿壽你這個老師也當得不容易,天天都要和學生同樣早起,其他國子博士誰有你辛苦!”

“沒辦法,以身作則。”張壽苦笑聳肩,心想這年頭沒有那麽多娛樂,晚上睡得早,早上起來早,好歹沒那麽難捱。可只有身為老師的時候,才會覺得老師比學生更苦,畢竟,學生讀書是有年限的,但老師往往得做一輩子……就比如他,這個老師得當到什麽時候是個頭?

兩人閑話片刻,覷著不遠處朝官們開始魚貫入宮,他們就道了別。張壽打算去國子監九章堂,然後組織前後兩期學生的代表去外城考察公學的講堂情況——有了皇帝以及朱瑩拉贊助的大手筆,公學占地極大,課室也能任憑挑選。至於朱瑩,她自然是緊趕著入宮去見太後。

只不過,兩人很快就發現,昨天那一系列事件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已經是形成了一股非同一般的風暴。

張壽一進國子監,就只見一大堆監生赫然正聚集在一塊,恰是群情激憤。隨著有人嚷嚷四皇子當時在宛平縣衙說國子監監生還不如司禮監內書堂的話,不少監生跟著鼓噪喧鬧,他發覺學官竟一個都沒有出現,甚至連國子監通常出來維持秩序的繩愆廳監丞徐黑逹都不在。

“少爺,”阿六不動聲色地靠近了張壽背後,隨即輕聲說道,“有人看你。人有惡意。”

這會兒看自己的人確實很不少,而張壽早就經受慣了這種千目所視的大場面,早已能夠從容不迫。然而,眼下這種情勢,和好奇的圍觀不同,和看熱鬧的群聚也不同,和往常他面對過的那場面更不同。而阿六最後的有惡意三個字,更是點穿了其中的風險。

張壽當然記得,就在數日之前,因為他要把九章堂搬出國子監的消息突然在國子監中瘋傳,就有人叫嚷著讓他滾出國子監,而那一次,陸三郎打頭陣,紀九緊隨其後,兩個人連番詰問,把個領頭的給逼問得狼狽不堪,而最後周祭酒和羅司業不得不出來打圓場。

事後,朱瑩一番追查,竟然誤打誤撞查到是司禮監外衙派人搗的鬼,於是去堵了門。

而現在,四皇子那一句國子監監生還不如司禮監內書堂那些棄兒的話,竟然這麽快就散布了開來,何止比當初那流言的影響更大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