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何德何能

永辰二十七年的經筵,注定了將青史留名——至於是好名還是惡名,那就說不好了。因為繼前幾日的唇槍舌劍之後,十月初六的這一場,還沒開始就鬧出了事,卻是張壽舌戰孔大學士,兩個年紀閱歷官階相差巨大的人當廷做過一場。

而最後出來做和事佬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天子。可這親自當和事佬的皇帝光明正大拉偏架,卻是直接欣然首肯了算經館這樣一個新鮮事物,竟是不管不顧就決定對天下進行推廣。

而後,吳閣老這個天子應聲蟲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特質,跳了出來聲援附和。

面對這樣的狀況,孔大學士雖然氣了個半死,可像他這樣堅決的反對者實在是不那麽多,再加上三皇子又出來繼續當了第二位和事佬,提出把算經館改成了雜經館,列印水利農書等雜書幾十種供學子借閱抄錄,又說動了嶽山長等人支持,事情才算是定了。

嶽山長肖山長等三人其實並不那麽想支持,可三皇子笑容可掬親自遊說,又請他們推薦書放在雜經館中,供人借閱,若是連這面子都不給……誰都不覺得自己還能去做東宮講讀。

至於洪山長,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並未得到天子召見,反正這一日的經筵,人竟是沒來,既避開了這樣的疑難,卻也錯過了這麽一個機會。

等捱到這一日經筵結束,之前貌合神離的三位山長卻又走到了一起。三個人全都避免了評論皇帝又或者未來太子先後出來當和事佬的舉動,而是只著眼於評論今日經筵上眾人的講學。至於張壽和孔大學士的這場爭辯誰輸誰贏,三人卻都心照不宣。

堂堂閣老對上張壽這麽一個新貴,竟然親自捋袖子上陣,而不是動用那些馬前卒,孔大學士絕不至於勢弱到這麽一個地步,是故意示弱乃至於其他目的的可能性很大。至於張壽,算經館變成雜經館,而且站出來如此提議的還是三皇子,張壽想到過嗎?就甘心嗎?

而三人議論的另外一件事,就是經筵一結束,三皇子就被朱瑩守株待兔堵住了。嶽山長覺得,氣得柳眉倒豎的大小姐那仿佛是不甘心極了,而肖山長也評論了一番朱瑩一把將三皇子拖走的囂張跋扈態度。徐山長則是打哈哈含含糊糊,仿佛一點都不想評論與朱瑩有關的事。

別說是他們。拔腿追去的四皇子也覺得朱瑩實在是太不把自家三哥放在眼裏了。可是,一直等到他氣急敗壞地追在朱瑩和三皇子後頭進了麟趾門,這才發現朱瑩正笑吟吟地在那和三皇子說話,瞧那興高采烈的模樣,哪裏有半點大發雷霆的樣子?

麟趾門之內是慈慶宮,但也有另外一個外間約定俗成的名字——東宮。這裏位於整座宮城的東面,也在文華殿的東北面。當今皇帝在跟隨太後入京被封為太子之後,就住進了這裏,而不久之後,這裏也會成為三皇子的居所。

然而,無論三皇子又或者四皇子,對這個地方全都很陌生。從前有兩個年長的哥哥,他們根本不會上這種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地方來。現在三皇子雖說已經是未來太子了,可他也沒有提早對慈慶宮宣示歸屬權的打算。

所以,第一次上這兒來,四皇子東張張西望望,見這偌大的地方竟然看不到人,他這才遲遲疑疑地走上前去,有些納悶地問道:“瑩瑩姐姐,你和三哥這是打什麽啞謎呀?我都看糊塗了,還以為你要欺負三哥呢!”

見朱瑩笑而不語,他忍不住又問道:“三哥攪和了老師他們的好事,你真的不生氣嗎?”

雖然三哥剛剛在文華殿當和事佬時說的話做的事,是父皇吩咐他去做的,但按照四皇子了解的朱瑩那脾氣,應該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三哥算賬才是。

四皇子的炯炯注視和疑惑質問,換來的是朱瑩伸手使勁揪住了他的雙頰,然後就是一通掐捏。直到他的臉被捏成了面團團,他哎喲哎喲地連聲呼痛,朱瑩這才放過了他。

“算經館本來就只是投石問路而已,看葛爺爺和陸三胖的樣子,都明顯就沒想到能成。阿壽昨天也對我說,只希望天下學算經的人,不要都和葉孟秋那師兄弟四個一樣窘迫。要知道,九章堂接連兩期考生,十個裏頭九個不是京城就是近畿的。”

“因為陸三郎那書坊,主要還是在京城以及近畿一帶賣書,如葉孟秋那師兄弟四個人在廣平府,就已經買不到算經了,足可見天下其他地方是什麽情景。”

朱瑩倒不是真的同情葉孟秋等人,她又不是慈悲的聖人,可只要張壽決定大度原諒,那麽她也會大度地不計較那師兄弟四人之前還去陸家的冠禮上找張壽和陸三郎的麻煩。

她說到這裏,覺得自己對兄弟倆解釋得夠清楚了,這才笑吟吟地說:“我就是想耍弄一下某些人,讓他們覺得我氣急敗壞找三皇子算賬,覺得阿壽他們這次鎩羽而歸,然後再跳出來挑事,到時候正好狠狠抽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