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心寬和後患

十月初一文華殿上這連場風波,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席卷全城。尤其是就在當天午後,兩隊衣甲鮮亮的銳騎營將士匆匆押了兩輛馬車離宮出城,很快就有傳言說,竟然是皇帝命人押送大皇子和二皇子出京,這就更加讓官場民間陷入了不小的騷動。

要說同情這一對兄弟的人,那當然不能說沒有。畢竟,就在一年之前,兩人還是最有希望入主東宮的皇後嫡子,如今卻是皇後被廢,兄弟倆一個比一個倒黴。

奈何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個是虛偽了那麽多年,卻在滄州本性畢露惹出一場彌天大禍;一個是從小荒唐到大,前不久還鬧出了坤寧宮下毒事件,最終卻導致皇後被廢。如今兩兄弟同時同地發難,可卻一腳踹上了鐵板,旁人還能說什麽?

說得嚴重一點兒,二皇子毀謗的不僅僅是張壽的母親,而是指斥自己的父皇昏聵到連自家兒女都分不清。至於大皇子那就更不用說了,毀謗師長,窺伺天子——不窺伺的話,你一個被關在宗正寺大牢裏的人,到哪去知道張壽配飾哪來的?

因此,明明兩位皇子淒淒慘慘戚戚地被突然攆出了京城,這是件天大的事情,眾人也就是搖頭嘆息了一陣子,注意力反而放在了另外兩件事上。

其一自然是朱瑩和永平公主那混淆不明的身世,當然還要加上張壽的。只不過,已經被皇帝斷言只是一個普通秀才遺腹子的張壽,當然比不得這兩個稱得上天之嬌女的女孩子那不知道誰是誰的身世引人注目。

至於其二,那就是如今坊間熱銷的《葛氏算學新編》,竟然並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葛雍的著作,而是葛雍和張壽師生號稱一塊縱覽中外算經典籍,然後重新整理編纂的。而如果葛雍坦然承認的話是真的,這甚至更可能是張壽獨立完成的!

相形之下,張壽在文華殿上當眾展示的,能夠自動前行的小船,這反而只在小範圍之內,在感興趣的人當中流傳。就連孔大學士在文華殿上與張壽針鋒相對,在這一系列的事件之下,都已經變成無足輕重,不值一提了。

然而,孔大學士自己,那卻不會覺得張壽的那場講學和演示無足輕重,不值一提。他在經筵之後就直接以身體不舒服為由告假離開文淵閣回家,等到了府裏之後,這位素來城府深沉的閣老把自己關進了書房,摔了筆架之後,繼而就有一個個心腹小廝被他派了出去送信。

從前是首輔江閣老因循守舊,而他則表現得相當開明,也籠絡了一大批曾經對江閣老不滿的新銳。然而,等到他自己執政,那卻一樣分外不希望有太多不穩定的因素跳出來。他支持北征不假,但現在北虜已經徹底被打殘打怕了,這時候不休養生息還折騰什麽?

難道就因為張壽那詭異到極點的展示效果,就去折騰什麽航海技術?簡直是荒謬!那些異邦小國,有華夏數千年的詩書禮儀,能和泱泱華夏積累下來的深厚底蘊相提並論?

孔府正在大發英雄帖,打算阻止張壽花言巧語蠱惑皇帝瞎折騰的時候,張園卻早早熄燈入眠了。相比張園,趙國公府這天夜裏也是不少地方都黑燈瞎火靜悄悄的。

因為朱涇大晚上幹脆就坐鎮在兵部沒回來,號稱事務繁忙,卻也不知道如今天下太平的兵部究竟能讓他這位兵部尚書忙點什麽。

朱廷芳這位大公子亦是號稱在南城兵馬司裏加班加點,雖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可想而知他這尊冷面大神在裏頭一坐,別說曾經桀驁不馴的南城兵馬司中人噤若寒蟬,據說就連南城的地頭蛇們也已經在大晚上規規矩矩到大門口聽候吩咐。

而相比這一貫厲害的父子倆,朱二竟然跑到陸家去蹭住了,美其名曰次日是陸小胖子的冠禮,他這個朋友要去捧場——就沒聽說過冠禮也要半夜三更提早捧場的!

如果只是父兄三人也就罷了,送了葛雍回家,又親自送了張壽去九章堂,朱瑩這一日回家,聽到大門口人說了父子三個都今晚都不回家,隨即就遇到祖母和母親婆媳倆竟然一塊出門,還號稱要去佛寺祈福還願,氣得她直接在趙國公府大門口就發了一頓脾氣。

“祖母和娘這是要避開我嗎?這是不是還要在寺裏直接就靜修齋戒兩天?難道皇上在文華殿上當眾這麽一說,你們就不把我當成自家人了,這就要特意躲出去不見我?”

此時此刻,賭氣把自己關在房裏,連晚飯都不肯去吃的朱瑩忍不住重重一關自己的首飾匣子,壓根懶得去聽外頭湛金和流銀那輪流敲門的動靜。突然,披散頭發對著鏡子發呆的她眉頭一動,旋即就猛地扭過頭去,卻只見大門竟然就這麽直接被人推開了!

看見九娘就這麽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她不禁目瞪口呆。她明明記得自己上了門閂,否則湛金和流銀也不至於只能在門口敲門叫人幹著急,娘是怎麽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