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也很絕望啊

方青曾經認為,宋混子這家夥,那是吃軟不吃硬。然而,當今天他眼睜睜看著宋舉人被人按在春凳上,隨即那粗粗的荊條就直接高高拿起重重打落下去,宋舉人竟然沒掙紮也沒求饒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自己對宋混子一貫的看法是錯誤的。這小子好歹還知道對錯。

然而,他接下來就聽到一聲猶如殺豬似的慘叫——嗷!

緊跟著,宋混子那熟悉的叫罵聲就響了起來:“我是辜負了我娘,但你又不是她,就算家法也沒打這麽重的,這是要殺人嗎……嗷!住手,你給我住手!再打就出人命了……嗷!我和你說,我是皇上看中的人,否則怎麽可能過五關斬六將……嗷!”

宋舉人那喋喋不休中卻攙雜著千篇一律,沒有任何創意的慘叫聲,方青最初又好氣又好笑,可緊跟著聽到宋混子開始咒罵廣東宋氏那掩蓋在唯才是舉表象下,唯利是圖的作風,他原本看熱鬧的戲謔心思,就漸漸化作了烏有,忍不住仔細琢磨了起來。

而最初還仿佛智珠在握的宋會首,一張臉就漸漸難看了起來。他留下方青在旁邊,原本只是為了做個見證,順便給侄兒增加一些心理壓力,畢竟沒人希望死對頭看到自己挨打,到時候他好順勢吩咐停手,可他沒想到宋舉人這個大嘴巴竟然連整個家族都捎帶了進去。

惱羞成怒之下,他不禁怒喝道:“把這小子的嘴給我堵上,然後給我抽他二十荊條,算是代他娘教訓他的!”反正荊條都去掉了刺,打不出什麽好歹來!

“我娘才不會這麽教訓我,她就算抽我也不會這麽用勁,嗷!”再次挨了一下發出一聲慘叫之後,宋舉人的嘴裏終於被人重新塞上了堵嘴布,然後整個人也被嚴嚴實實綁在了那春凳上。可是,剛剛那個行刑的漢子卻沒再動手,而是有些猶豫地看向了面色鐵青的宋會首。

而方青熱鬧看夠,也連忙站起身來,恰是滿臉的義正詞嚴:“宋會首,你要教訓晚輩,論理我一個外人不應該插手,但你不是宋氏族長,也不是這小子的父親,不應該自居尊長,行這樣的私刑!”

剛剛被打得疼到嗷嗷直叫的宋舉人終於得到了這麽一個喘息的機會,頓時很想拍手大贊方青。然而,他此時手足被縛,嘴巴被堵,只能竭力掙紮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結果聲援沒做到,反而讓自己顯得更加可憐。

發覺到這一點的他立時閉嘴,但卻竭力仰頭,希望看到宋會首的反應。然而,方青的後腦勺正好將他的視線遮得嚴嚴實實,氣得他差點恩將仇報想罵娘——當然也罵不出來……

剛剛給方青取下頭套堵嘴布然後松綁的時候,宋會首都是親自做的——甭管嶽山長是不是把人逐出了門墻,可人終究是舉人,之前也和他侄兒一塊住在張園,他自然不會落井下石。所以此時此刻,他對待方青的規勸時,那是絕對比剛剛面對宋舉人時要客氣有禮得多。

“賢侄啊,你有所不知,我是真的恨鐵不成鋼,我是真的替他母親不值!”

原本打算對宋舉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宋會首此時幹脆就拿出來對付方青了。他動情地對方青講著宋舉人母親含辛茹苦撫養他,供他讀書,為了其有個安定讀書環境,三遷其家……反正古今賢母的故事,全都被他改頭換面後移花接木到了宋舉人的母親身上。

以至於宋舉人自己都忍不住懷疑,自家那個河東獅吼,管到懦弱父親不敢高聲的強悍母親,什麽時候變成忍辱負重受氣包了?

然而,方青和宋舉人雖說往常還算熟悉,但還沒到熟悉人家父母的地步,此時不知不覺就被老奸巨猾的宋會首給帶走了節奏。

再說他本來就不贊同宋舉人這好好的會試不考,卻異想天開想去考選什麽禦廚,因此這會兒他一邊聽一邊看宋舉人,最終忍不住轉身就沖到了春凳前。

不由分說地搶過了那個行刑者手中去了刺的荊條,他舉起來對著宋舉人的屁股就是狠狠兩下。剛剛好容易才緩過勁的宋舉人突然遭此重擊,頓時完全被打懵了,足足好一會兒方才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奈何那團堵嘴布把他所有的罵聲全都化成了嗚嗯,差點沒把他氣炸肺。

“辜負母親教導,違背母親心意……宋混子,你本來就該打,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撂下這話,方青一把丟開荊條,怒氣沖沖轉身就走。而在宋會首的眼神示意之下,沒有一個人攔阻他。直到他人已經不見了,宋會首這才似笑非笑地來到了春凳旁邊,卻是接過了一旁小廝遞過來的一塊手絹,彎下腰非常體貼似的給宋舉人擦了擦額頭上疼出來的汗。

“君子可欺之以方,方青不像你,他好歹是君子。”他對宋舉人笑了笑,隨即站直了身子,用一種不勝唏噓的語調說,“你說宋氏唯利是圖,這沒說錯,畢竟,宋氏子弟如今有多少,依附宋氏的小宗又有多少?下頭指著宋氏吃飯的商人乃至於市井小民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