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過年(第2/3頁)

“算經也是一樣,指望初學者一上來就看九章算術,只會把人都嚇跑。所以,目前九章堂那快到極點的教學進度是特例,只適合九章堂那些算學悟性好的監生,不能普及。”

“我希望葛氏算學能夠深入普及,讓更多人從基礎開始,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學起來。也許大多數人只要學會如何計算加減乘除就夠了,沒必要知道得那麽深入,但是,就和我正在寫的《物理》一樣,其實,我希望更多人學會思考。”

說到這裏,張壽輕輕吹滅了床邊的燈,隨即悄然回到了自己那張已經鋪好床的軟榻上脫衣躺下。之所以把正在寫的自然第一卷改成了物理,是因為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物理兩字更契合——並不僅僅是因為格物致理,其實他還是更喜歡自己的理解,物理乃是萬物之理。

在他的學生時代過去之後,也覺得理科實在是雞肋,既不如語文能夠訓練人的語言表達能力,也不如英語能在出國交流時學以致用,簡直是出了校門就扔進垃圾桶,可後來他才漸漸品味到,對於普通人來說,理科培養的是思維邏輯,是一種看世界的眼光。

當他合上眼睛,漸漸進入夢鄉的時候,呼吸均勻的葛老爺子卻是再次睜開了眼睛,分明醒得炯炯的。看著頭上的帳子,年紀一大把的老人很滿意自己的眼光。

善撫民的循吏他見多了,明斷案的清官他也見多了,能打仗的大將他見多了,開書院的山長他更是見多了……然而,和那些拿禮義廉恥教化百姓的大儒相比,張壽想要做的事情,卻是截然不同。小家夥竟然想的是並不一樣的教化。也許,人想的是開化民智!

如果換成某些人,一定會覺得這簡直匪夷所思,甚至居心叵測,百姓全都會思考了,而不是由著皇帝和官員揉捏,讓你幹什麽都幹什麽,那怎麽行!可他卻覺得那本來就是該走的路。要知道,葛氏從那位追隨太祖的老祖宗那裏,傳下來了一句太祖皇帝的原話。

民智不開,國未明矣。

正月初一的清晨,張壽是在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中,再次被驚醒的。他有些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足足好一會兒方才意識到這是借宿葛府。可等到緩過神的他支撐著坐起身時,卻發現靠墻那張大床上,早就沒了人,就連被子都已經疊得整整齊齊。

他有些懊惱地捶了捶腦門,暗道怎麽睡得這麽死,可當他剛剛掀開被子,趿拉了鞋子要下床穿衣,就聽到了外頭傳來了葛雍吊嗓子的聲音。他最初還以為那是在唱曲,可側耳聽著聽著,他發現那是在讀什麽東西,再聽著聽著,就發現不對了。

這似乎、大概、可能、也許……不,一定是聽雨小築那十二雨寫的桃花扇的台詞!

張壽不知道葛雍是一時興之所至,還是故意念給他聽,慌忙飛快地穿衣,穿鞋,然後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這是他在國子監號舍裏住久之後的必備技能,因此不過須臾,他就把自己拾掇得幹幹凈凈,隨即來到外間打開門。

雖說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但裹緊大氅之後,他還是快步向葛雍走去。

“老師這麽早就起了?怎麽也不叫我一聲。”

“你小子睡得和死豬似的,我就算掐你也未必會醒,怎麽叫?”葛雍鄙視地斜睨了張壽一眼,隨即就不容置疑地說,“幸好正旦大朝的時辰,太祖皇帝改了改,否則我才不會讓你睡這麽晚!趕緊吃早飯,然後趕緊去上朝,再接著回來跟我出去拜年。”

張壽頓時大為意外。要知道,京城因為官員太多,拜年這種事往往也就是虛應故事,大年初一各處投張拜年帖子表示心意就完了,即便是很熟的親戚,過年也只派個晚輩去拜個年,否則親朋好友根本就走不完。可要是放在葛雍身上,這習俗就不成立了。

就葛老師這年紀,這威望,這身份,這地位,不應該家裏安安心心坐著等人來拜年嗎?

葛雍被張壽那驚訝的目光看得惱羞成怒,當下沒好氣地說道:“怎麽,當我是那些在家閑得沒事等人給我磕頭的老封翁?大年初一,我常常會去老齊老褚那兒溜達溜達,回來的時候,我那幾個學生也應該來拜年了,你正好也見見你這些師兄們。”

頓了一頓之後,他就輕描淡寫地說:“當然,路上要是遇見誰,我也能帶你順便認認人。如果家裏人多,就出條子叫聽雨小築十二雨過來,跳個舞,又或者演場戲,豈不是熱鬧?”

前頭的話都非常正經,也非常有道理,可聽到最後這半截,張壽哪裏還不知道,葛雍這是故意的!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不解釋了,當下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等到吃完早飯,張壽趕去正旦大朝應付了一回差事,再趕回來草草吃了點東西墊饑,就隨著葛雍出門,發覺老頭兒大冷天坐車卻每每打起窗簾往外瞅,但凡遇到熟人就停車,然後拉著他和人一塊閑話家常,張壽不禁大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