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國事家事

對於太祖留下來的制度,皇帝大多數滿意,但總有些地方不那麽滿意。尤其是對於朝會制度,他更是一直都有深深的怨念。太祖皇帝倒是改了歷朝歷代的上朝時間,上朝人數,於是他這個當皇帝的至少不用摸黑起床,呵欠連天上朝,但朝會的議題卻並不是他能夠做主的。

前一天晚上,由內閣篩選第二日朝會上的議題,司禮監呈送禦前進行勾選,然後在事先決定的議題發言者中勾選官員,提早通知並限定時間。而每天的朝會上,天子可以提出一件不在議案上的事情,然後聽取朝議。但是,朝會的時間卻有嚴格的限制。

不允許超過一個時辰!因為太祖皇帝認為,官員從進殿上朝到回到衙門,路上至少還要花半個時辰,一次上朝如果要浪費超過一個時辰的話,怎麽有充足的時間處理其他事務?

於是,今天早上這次朝會看戲看得津津有味,以至於沒注意最後自己提出的那件議題引來太大爭議,於是超過了朝會限時,皇帝便只能自認倒黴地任由起居舍人在起居注上記下了一筆——某年某月某日,帝禦奉天殿常朝,因議皇次子妄言狂縱罪,朝議超時。

如此一來,當朝議結束之後,陰沉著臉的皇帝吩咐把大皇子和二皇子拎到乾清門,親自監刑,狠狠教訓兩個皇子時,內侍宮人誰也不敢吭聲。

傍晚時分,皇帝正打算離開乾清宮西暖閣,去清寧宮太後那兒昏定時,聽到內侍報說皇後一直就在清寧宮沒走時,他就沒好氣地冷笑了一聲:“這是又打算求太後主持公道了?”

當著內侍宮人的面,他沒有繼續說什麽,但心裏卻是不耐煩極了。他就這麽兩個年長的兒子,一個被她教得大誠若偽,一個被她教得暴躁沖動,她還不知道反省,只知道抱怨?因為懶得在清寧宮和皇後撞上,他幹脆讓人送了個信給太後,改換方向,直接殺去了內閣。

皇帝絲毫沒有預兆,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打就突然駕臨,一時自然惹來了好一陣雞飛狗跳。畢竟,內閣中除卻那些高品的大學士,還有眾多草擬敕命誥命,處理各種雜務的中書舍人。而皇帝仿佛是閑逛似的在這裏兜了一圈之後,卻點了次輔孔大學士隨自己出來。

到了外頭那寬闊的甬道上,他就隨口問道:“臨海大營的事情,你查出結果了嗎?”

那封王傑通過張壽解出來的,唯一不同的密信,因為朝會上只是虛晃一槍公布了假消息,因此真正的內容,皇帝只告知了寥寥數人,其中便有在密信中明確提到的孔大學士。

這位曾經擔任過兵部尚書的次輔微微沉吟了一下,這才字斟句酌地說:“臨海大營主將杜衡,乃是趙國公舊部,剛調入臨海大營不滿三月,因此絕難掌控軍中上下。故而此前叛亂時,他只是靠著身邊親兵驍勇突圍,隨即強令兩部未參與叛亂的兵馬平叛,事後雖降罪解職,但可以說,他也算是戴罪立功。那封信上字句,應是陷害無疑。”

見皇帝不置可否,孔大學士便誠懇地說:“臣雖說彈劾趙國公貽誤戰機,但絕不會因私廢公。杜衡此人,也算是個人才……”

沒等孔大學士把話說完,皇帝就笑了一聲:“孔閣老還真是大公無私啊!朱涇是朕軟磨硬泡,這才答應出戰的,結果他謹慎得等了幾日,朕不巧病了幾天,你們商量出來的結果就是逼他速戰,把朕的那個外甥也坑了進去,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彈劾把朱涇給埋了。”

面對皇帝這直言不諱地揭破,孔大學士卻是面色紋絲不動。他退後一步,舉手一揖,這才沉聲說道:“北虜來襲,朝中並非無將可派,皇上緣何要派多年未上戰場的趙國公?”

見皇帝沒說話,這位內閣次輔又加重語氣道:“趙國公當年從睿宗皇帝南征北戰,加封國公時,不到二十五歲,如今也不過五十出頭,確實正在盛年。可皇上莫非忘了,趙國公乃是外戚?女為後妃則父兄子侄皆釋兵權,這是祖制!”

“哪來那麽多祖制!”皇帝終於有些不耐煩了,眉頭一挑道,“太祖皇帝留下的那些祖制裏頭,可有這一條?”

孔大學士頓時被噎得面色一緊,繼而就只見皇帝目光幽深地看著自己:“朕不是非要用朱涇不可,是因為從前鎮守宣府大同的某些人,吃相實在是太難看了!更何況,朕不但用了朱涇,還用了張瑞他們三兄弟。先帝功臣馬放南山這麽多年,也該拎出來看看是否還有用了!”

“可大戰之前,怎是試人能耐的時候!”孔大學士依舊據理力爭。

皇帝將雙手隨隨便便地揣入袖子裏,對孔大學士的質疑卻顯得淡然若定:“朕知道孔卿你的顧慮,也知道你的堅持。但是,朕早已不是當年的稚齡孩童,也不是剛親政那會兒的毛頭小子。你既然說杜衡不錯,那就調入京吧。銳騎營左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