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夾道看張郎

京城的夜晚,忙碌了一天的大多數平民百姓疲憊地上床去享受溫暖的被窩時,不少街巷中,新的一天卻才剛剛開始。白天生意平平的酒肆飯莊充斥著客人,白天關門歇業的賭場重新開門迎客,白天冷冷清清的風月之地,也重新煥發了光彩。

只不過,禁止官員眠花宿柳的禁令仍在,所以那些有名的所在,常常有濃妝艷抹,衣著華麗的女子和樂班們被一輛輛馬車接走,去各家府上專門表演。只有那些自詡絕不做皮肉勾當的高雅場所,則是有無數文人墨客趨之若鶩,號稱十個裏頭九個都是才子。

而此時張壽跟著陸三郎和朱二下車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座寧靜優雅院門,粉墻黛瓦,幽靜小院,沒有半點風塵之氣。門前沒有掛著艷俗的紅燈籠,而是兩盞蒙著綠紗的燈籠高高懸掛,內中還能聽來叮叮咚咚演奏高山流水的琴音。

四下裏聽不見喧嘩和人聲,和沿途經過的那些市井之地形成了鮮明對比。

下了車的朱二整個人都是懵的。準妹夫居然來聽雨小築?開什麽玩笑,這地方就算從不容留男子過夜,號稱風雅,但骨子裏什麽名堂誰不清楚?最重要的是,張壽來聽雨小築,還拉著他一塊,這是幾個意思?

張壽見兩個身穿綠衣的仆役迎上前來,提著的赫然是兩盞荷花燈,因見陸三郎上前低聲和人交談,他就對一旁的朱二問道:“這聽雨小築的名字,你可知道由來?”

這種昂貴的地方,以朱二從前那點可憐巴巴的身家,那還真是不怎麽來得起,更不敢在張壽面前充作常客——畢竟,只要張壽對朱瑩一說,他回頭必定吃不了兜著走。於是,本來還想詢問張壽來這兒幹什麽的他只能裝做沒來過的愣頭青。

“這種附庸風雅的地方,肯定是用了哪句詩詞當作典故賣弄。”

陸三郎剛對門房表明是來赴渭南伯之約,剛轉過身,他就聽見朱二故作鄙薄。哪怕只是分了四成幹股,他還是不由得譏刺道:“就連幾位大學士開壽宴的時候,也請過這裏的姑娘去歌舞助興,其他的尚書侍郎那就不說了。你有本事也附庸風雅試試。”

朱二被陸三郎這一刺,頓時新仇舊恨上心頭。可還沒等他反唇相譏,就只聽張壽若有所思地說:“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李義山的詩一向以晦澀唯美著稱,這首詩也不知是不是聽雨二字出處。”

之前留宿過那座沒有怡紅院的大觀園,如今又來了聽雨小築,張壽的第一反應便是林黛玉最喜歡的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此時忍不住就拿出來制止了朱二和陸三郎那小孩子鬥氣似的互諷。果不其然,陸三郎和朱二兩人面面相覷,卻都接不上話茬。

李商隱的詩不少,陸三郎就記得一首赫赫有名的錦瑟,至於朱二……那更是一首都不記得,怎麽接?

正在此時,門內卻傳來了一個爽朗的笑聲:“張博士一語道破這聽雨兩字的真意,難得!怪不得您要過來的消息傳出之後,十二雨全都說一定要來為您獻舞一曲!”

張壽擡頭一看,就只見出來迎接的,並不是什麽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而是一個心寬體胖,至少也有兩個陸三郎噸位的老者。盡管體態肥碩,年紀乍一看也不小了,但此人卻一點都不顯得臃腫,反而健步如飛。

他覺得那應該不是陸三郎和自己提過的渭南伯張康。哪怕從前是蠻人,現在那也好歹是一位伯爺,哪有屈尊來迎接他的可能?退一步說,張康是聽雨小築的真正東家,這事兒沒幾個人知曉,對方就算真的屈尊出來迎接,也不至於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勢。

所以,眼前這個肥頭大耳的老者,只可能是陸三郎口中的京城首富,萬元寶。

都說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綽號。可擱在這位京城首富身上,真是連名字都金光閃閃,財氣十足。

果然,肥碩老者一上來就自報家門,正是京城首富萬元寶。隨即,萬元寶又非常熱情地拱手問好:“陸三公子說把張博士您給請來了,我最初還不敢相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我這粗陋地方真是蓬蓽生輝,來,裏面請!”

朱二一直都覺得,張壽是走了狗屎運,這才和自家趙國公府搭上了關系,那所謂的婚約更是無稽之談。可如今見萬元寶這個在達官顯貴當中左右逢源的老滑頭竟然也對人這般態度,他再想想自己也只不過蹭別人的請來過聽雨小築兩次,只覺得這世上簡直不公平極了。

難不成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就能男女老少通吃?否則朱瑩對人一見鐘情,張琛陸三郎還有那麽多貴介子弟全都被收服,葛雍逢人便說自己收了個天賦異稟的關門弟子,就連三皇子和四皇子那兩個小孩子,居然也口口聲聲都是老師說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