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子激學官

利用融水村家中看過的書,講過一段唐史,張壽卻又笑吟吟地回過頭去講春秋。

在這個春秋列國志還不存在的年代,他引兩句春秋裏的原文,然後加入馮夢龍春秋列國志中豐富的細節,編織出一堆真假難辨的小故事,就連外頭那些旁聽的國子監學官也有不少聽得入了神,可哪怕皇帝仍在,國子博士楊一鳴卻還是退場了。

當整整半個時辰的課講完之後,別人倒還把持得住,三皇子和四皇子卻是連忙離座而起,不假思索地左右夾擊把張壽圍在當中,心急的四皇子一開口便問道:“張博士,以後你的課都這麽講嗎?”

“當然。”張壽瞅著四皇子那虎頭虎腦的樣子,突然很想摸摸他的頭,可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只笑著點點頭道,“唐太宗說過,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咱們現在便是以古為鏡,以史為鏡。”

門外,早早就溜了過來,卻發現前頭人太多,於是只鬼鬼祟祟在後頭觀望的陸三郎終於忍不住竄回到皇帝跟前,滿臉堆笑地說:“皇上,九章堂如今還沒開課,我能不能也去半山堂旁聽旁聽?”

“腿長在你身上,朕還能攔得住你?”皇帝啞然失笑,折扇輕輕在陸三郎腦袋上一打,“朕倒是覺得,回頭九章堂真的重開之後,張壽只怕一個人劈成兩半都顧不過來。”

他說到這裏微微一頓,隨即就看著此時等到一堂課完結方才一塊迎上前的眾多學官,似笑非笑地說:“你們應該知道朕是什麽意思吧?”

見周勛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羅司業正在那躲躲閃閃不敢看自己的目光,其他幾個博士更是人人低頭,皇帝這才呵呵笑了一聲。

“這年頭從縣學府學,再到國子監,絕大多數為人師長的,也只是生硬地把書念一遍,然後把所謂前賢的注解再讀一遍而已,多一個字都不肯說。因為很多人也不過是自己學得好,卻難以對人講得好。而且多說一個字,就容易給人留下把柄挑他們的錯處。”

“正因為公學裏的人,往往都會把講學當成虛應故事,而那些秀才也不過是把考中生員當成榮譽,並不是真的把在公學讀書當成一回事,所以,太祖皇帝立下的這一層層循序漸進的公學,才會漸漸不如私學。”

“朕並不針對你們,因為天底下公學裏,大多數師長們想的都是做官,而不是育人。而且,這天底下公學裏的學官,品級太低,和府縣主司比起來,話語權也太低。”

眼看一大堆人要請罪,皇帝直接伸手攔住,沉聲說道:“從前國子監學官如何,朕不追究。你們這些人全都是進士,所以,朕希望你們能夠在國子監學官的任上,好好履行為人師表的責任。當然,如果哪個監生膽敢胡鬧,直接就革除出去,朕給你們這個權限。”

“一年之內,若是國子監學風整肅,朕升你們官階一級。三年之內,若國子監肄業的監生裏,能出幾個讓朕滿意的英傑,朕可以許諾,想去翰林院去翰林院,想去六部就去六部,想去誥敕房制敕房也隨意,六品的官缺,全都任憑你們擇選!至於周卿和羅卿,再升一級。”

“只有一件事,國子監的監生得把這裏當成讀書,而不是參政的地方。什麽都不懂,妄言什麽政事!而你們這些學官也是一樣,把這裏當成教學育人的學府,老師還沒當好,就別想著鉆營官路!”

此話一出,不論是年長的周祭酒羅司業,還是其他國子博士,登時心潮澎湃,不能自已,慌忙躬身行禮,慨然應喏。這一刻,沒人想到,天子如此獨斷專行,朝臣若是反對怎麽辦。

因為太祖皇帝的國子監,歷代皇帝全都下過死力整飭,比這更優厚的許諾也不是沒有!

正值下課,幾個監生聽到動靜,探頭出來看熱鬧,見一大堆學官全都猶如矮了一截似的彎腰控背連聲答應,等發現朱瑩時,認識她的人頓時大多縮回了腦袋。其中卻有一個眼尖的看到了朱瑩身邊的皇帝,慌忙回身的同時,就對半山堂裏嚷嚷了一聲。

“皇上來了!”

頃刻之間,偌大的半山堂中鴉雀無聲。而剛剛還圍著張壽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則是在片刻的安靜之後,慌忙往外沖去。然而,等他們到門口,看到的卻只有皇帝在幾個侍衛簇擁下離去的背影。兩個人下意識想拔腿去追,卻輕輕松松被張壽一手一個拖住了。

“現在你們是半山堂的學生,不要隨便亂跑。要見皇上,放學回去就見著了。”

雖說最開始時還有些發愁怎麽和皇子們相處,畢竟張壽在清寧宮見到過大皇子和二皇子,對他們的做派非常不感冒,可如今對著兩個年紀不大教養卻不錯的小皇子,他卻覺得心態不知不覺就挺放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