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葛氏術語手冊

葛府書房裏,沒了礙事的皇帝,葛雍盯著張壽,剛剛那滿臉沒好氣的表情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笑眯眯。他甚至猶如從前逗自家小孫兒似的摸了摸張壽的腦袋,眼見關門弟子有些尷尬地忙不叠躲開,他也不以為忤。

“你昨天夜掃九章堂,搗騰的這一出算是得罪了國子監很多人。可今天有人出首告發周勛,你沒有因為一點恩怨就對他落井下石,結果不但撇清了幹系,反而還讓周勛不得不記你的情,做得好,沒給我老人家丟臉!”

“而對皇上說假話,出自善意,也知道謝罪,總算彌補得過去了。”

張壽頓時暗叫僥幸。在國子監那會兒,他固然發現皇帝似乎並沒聽出他話裏的破綻,但本著謹慎為原則,他確確實實是打算回頭請葛雍幫忙遞個謝罪書上去的!

他覺得自己此時說什麽都有些標榜自己的味道,當下只能幹笑以對。

而葛雍顯然也沒有揪著這麽一件事不放的意思,畢竟,皇帝說的那一茬,他不好拉上張壽幫手,但他很感興趣的是張壽測定牌匾是否空心的辦法!

“皇上既然讓我來測定太祖牌匾是否空心或者有暗格,那我得先好好問問你此法的原理。如果真的好用,只用來對付一塊太祖題匾,小題大做了,判定有人是否在鑄造金錠和銀錠時造假,那才最有效果。來,具體說說你是怎麽想到的?”

張壽只能幹笑。阿基米德定律可不就是相傳阿基米德在判斷皇冠是否純金時,冥思苦想後許久,方才靈機一動得出的?

他想了想,到底還是決定仔細解釋一下:“老師,無論是陰沉木也好,金銀也好,只要同等質料同等重量,那麽它們的大小應該是同等的。但因為這些東西的外形,不像九章算術中提到的陽馬鱉臑之類的那般規則齊整,所以無法計算實際大小。”

自詡算學宗師的葛雍當然明白張壽的意思,略一思忖就點頭道:“有道理,繼續說。”

“既然計算不出大小,我們就只能用別的方法來計算和比較。所以,水就成了一種很方便的判定標準。因為同樣大小的物體入水,那麽排開水的大小應該是同樣的。如此通過在水池邊刻痕標記,就可以很方便地比較物體實際大小……”

張壽一邊說一邊想,要想完全解釋這一原理,光是數學還不夠,簡單的物理學知識乃至於什麽質量、密度、體積、浮力等等術語,都有必要拿出來,否則日後對不是葛雍這等精通算學的人解釋起來,那無疑大費周章。

九章算術裏的那些拗口術語也是一樣,最好能請葛雍出本書,推廣一下四棱錐三棱錐矩形正方形立方體之類的相關術語,否則光是陽馬和鱉臑之類的,那真是毫無直觀性。

就如同羅司業徐黑子和那些個國子博士一樣,等閑人看到聽到那兩個字,根本一頭霧水。

而葛雍已經恍然大悟:“很好,我明白了。如果那牌匾不是陰沉木,而是金絲楠木之類的軟木,就要麻煩多了,少不得要綁一塊重物入水。當然,此等辦法不能完全保證準確,只能說是大致準確,因為物體入水,很容易濺水花,出水則容易帶出水珠,刻痕也未必精準。”

“老師說的是。”張壽呵呵一笑,隨即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

“我回頭會讓人安排一下,盡快測定一下太祖牌匾到底有沒有空心暗格……說實話,我覺得沒有。”

張壽暗想。我也覺得沒有,否則太祖怎麽會在宮中留下滿屋子手跡,還能讓楚寬這樣的閹宦視若珍寶,世代薪火相傳?

葛雍說過正事,繼而就不滿地冷哼道:“對了,小瑩瑩之前也跟了皇上過來,但被我攆回去了,她昨天晚上把你娘安置在齊老頭那房子裏了,哼,忘恩負義的小丫頭!”

知道母親並未借住在趙國公府,張壽不禁大為感謝看似大大咧咧的朱瑩。曾經閱盡千帆的他可以不在意趙國公府的富貴,但吳氏很難做到。大小姐能這麽心思細膩,實在是難為了。

心念一轉,他連忙對葛雍問道:“老師,我之前帶來過的阿六,還有小齊和小呆呢?”

葛雍這才意興闌珊地說:“都在門外呢,我吩咐了帶他們去客房,結果那兩個執意和阿六在外頭等你,顯見是不放心你。”

張壽聞言連忙快步出門,隨即把兩人連帶阿六都給叫進了屋子。

還不等他特意拎出鄧小呆給葛雍做個介紹,就再次得到了一聲冷哼:“少來這套,小齊我之前是見過了,小呆我也早就見過了,否則我知道融水村有你這麽個關門弟子?上次我在清風徐來堂就發現陸家老幺似乎有點算學天賦,剛剛聽皇上說,何止有一點,你運氣真不錯!”

“氣死了,我老人家名義上收了那麽多學生,除了你小子,有半徒之份的順天府尹王大頭,竟找不到幾個有算學天賦——就算有,也都忙著做官上進,可你小子居然輕易碰到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