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演技不過關?

從村口頭桌的位置,恰好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條從遠處官道分叉至此的小路。

張壽察覺到,隨著那一隊蜿蜒上百步的人馬沿著這條小路漸行漸近,身邊人反應各異。

剛剛還在豪言壯語說誰怕誰的張琛渾身繃緊,起頭惋惜昨天晚上什麽忙都沒幫上的張武肩膀微微顫抖,其他幾個人一杯接一杯往肚子裏灌酒,臉色卻是僵的,朱瑩左顧右盼,滿臉壽星翁的自得,陸三郎大吃大嚼,不時還評點一下菜色優劣,兩人都顯出了良好的心理素質。

他不知道後兩者是不是和自己同樣看出了某種端倪,想了想覺得沒有絕對把握,也就沒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來。

眼看劉嬸已經是知機地扶著微醺的母親吳氏進宅子去休息了,其他各桌上,喝多了的村民有人在劃拳,而貴介子弟的隨從們,有人唱起了小曲,他突然一時興起叫了一聲。

“唱曲的那位,大聲些,唱給自己聽有什麽意思,要唱就讓大家都能聽到!”

“對對,唱大聲一點,唱得好,我賞他金花一朵!”朱瑩也立刻起哄。

正唱得高興的那位被張壽這一拍打斷,本來還有些猶疑,等聽到素來以出手豪爽著稱的朱大小姐竟是一開口就是一朵金花,他登時喜出望外,立時想都不想就大聲唱了起來。

然而,他這荒腔走板的曲子還沒唱幾句,一群委實受不了的人就慌忙把人給按了下來,三杯酒灌得人醉倒在了桌邊。見此情景,多喝了兩杯的朱瑩不禁氣得在那拼命拍桌子。

“換人,快換人!誰唱得好我就賞金花一朵,絕不食言!”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下立時便有另一個自詡好嗓子的護衛直接跳上了凳子,一嗓子便吊了個高音:“浮雲為我陰,悲風為我旋,三樁兒誓願明題遍。”

聽到這麽個開頭,就連故意促狹起哄讓人唱曲的張壽也不禁頭皮發麻。然而,還不等他慌忙叫人打住,那個男唱女聲嗓音極妙的護衛,就把接下來那要命的唱詞給吐出來了。

“婆婆也,直等待雪飛六月,亢旱三年呵,那其間才把你個屈死的冤魂這竇娥顯!”

刹那之間,流水席上本來吃得興高采烈的所有人全都給鎮住了。

大小姐就算許諾唱得好賞金花,可你在這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的中午,人家大小姐的生辰宴流水席上,唱什麽六月飛雪竇娥冤,你小子是咒人呢……還是討打呢?

就連剛剛踏上村口的一長隊人馬,頭前那高頭大馬上看上去極其雄壯威武的軍官,聽到這猶如魔音貫耳的唱詞時,他的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起來。

偏偏就在此時,他的坐騎也仿佛受不了這曲調,突然失蹄一個趔趄,這下子,原本就走神的這位雄武軍官竟是猛然滑落下來。

幸虧他臨機應變,墜馬之際硬生生一提氣,旋即單手在地上一撐,繼而猛然前翻,最終竟是穩穩落地,可即便如此,當他終於長舒一口氣再次昂首挺胸站定時,卻發現不遠處那頭桌上擠著的一群人正用極其古怪的目光看他。一愣之後,他慌忙再次露出了一臉的兇神惡煞。

盡管雄武軍官剛剛險些出醜,可隨著他再次上馬,幾十名士卒策馬整齊劃一地緊隨其後,一應人等氣勢十足朝著村口層層圍逼過來時,別說有人慌忙拽下那站在凳子上唱竇娥冤的家夥,勒令其住口,就連朱宏等護衛,也不禁趕了過來圍到頭桌旁邊,滿臉的戒備。

盡管張壽和朱瑩沒對他們通氣,可如此架勢,他們怎會心裏不打鼓?

然而,朱瑩卻不耐煩地劈手將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隨即大聲問道:“來者是官是匪?”

看到那為首的軍官聽到這個單刀直入的問題時,整張臉上都是橫平豎直的呆字,張壽不禁更加確信了之前的猜測,當即起身一笑。

“朱大小姐的意思是,如若是來援的官軍,那自當請入村中,喝一杯壽酒。如若是流竄的亂軍叛匪,那就對不住了,昨晚已經有二十余人失陷在這小小的融水村,各位不妨試試。”

那軍官好容易再次把臉上表情恢復成他想象中的窮兇極惡,又竭力讓自己的口氣盡可能更硬邦邦一些:“昨夜之事,我已經得到了消息。雖說各位都是京城貴胄,隨行護衛眾多,但要說輕易拿下這些亂臣賊子,是不是美言太過了?”

還不等有人說話,他就提高了聲音道:“但在此之前,先把那些亂軍交出來吧!”

“憑什……”張琛一個麽字還沒說出來,就被陸三郎捂住嘴拖到了一邊。

以為陸三郎是為了不讓張琛挑起紛爭,其他貴介子弟們和隨從護衛們就如同繃緊了弦似的,如果他們手中這會兒有箭,絕對會一松手任由其四處亂飛,射不射中全憑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