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4章 運籌帷幄(第4/6頁)

此乃漕運總督,漕運總兵駐地。

由南北上的漕船到達淮安後,先要在此接受漕台衙門的盤查,千萬艘糧船的船工水手、漕運官兵在此停留。

同時南來北往的商人在此進行貨物交易,漕船在此卸貨或者載貨。另外城中還設常盈倉兩處、常平倉兩處、預備倉三處、莊倉五處,作為漕糧儲備之用。

每到了漕運旺季,城外碼頭皆是腳夫販夫,貨物堆滿碼頭,城內鱗次櫛比的店肆酒樓,市不以夜息。

但這樣繁華之下,卻由極大的腐敗醞釀而生。

當時由四石米完一石漕米之說,也就是朝廷至少要花費一千六百萬石糧食,才能辦出這每年四百萬漕糧。

首先是辦漕的州縣官員貪汙。

其次是種種漕規,每經一縣盤剝一道,過淮時,有淮規,抵京,有通規,交倉,有倉規,過壩,有壩規,通閘,有閘規。

到了清朝光緒年間買洋船火輪,由河漕改為海漕,並雇商人經辦,朝廷竟每年節約了一千萬兩辦漕銀。

可即便如此,仍抵不過漕運派的強大能量,清朝最後又從海運回到了漕運的路線上。

一直到了庚子賠款時,清朝實在無錢可用,才正式廢除了漕運。

現在的淮安城內,因漕運利益帶來的一等畸形繁榮。

這是在沿河州縣身上敲骨吸髓而帶來的。路上漕員官轎往來,儀仗幾乎如欽差大吏,飯肆酒樓裏正通宵達旦擺著酒宴,穿戴綢衫的商人們通過掮客結交辦漕官員,也有一擲千金的貴公子摟著衣著綺麗的女子飲酒聯詩。

一場酒宴過去,下一桌隨即擺上,至於吃不完的飯菜隨手倒去,引得一堆乞丐爭搶。

酒香食香揉合成一等糜爛之臭,飄散在淮安城內。

當顧憲成抵至淮安時,所見所聞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坐著一輛驢車抵至淮安漕運總督衙門時,已是傍晚。

他投文給門吏稱要見漕運總督,門吏看他一介布衣,仍口氣甚大的樣子有些不屑,但為了慎重起見還是試著稟告了。

沒料到不一會兒,一位漕督的師爺親自出門迎接。

顧憲成被迎至總督府內,李三才親自作陪開席。

顧憲成一坐下,但見席面上不過三四道菜肴,而且盡是素菜,不由微微一笑。

眾所周知這漕河總督乃天下第一富得流油的差事,李三才此舉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裝清廉。

但顧憲成不以為意,坐下後與李三才高談闊論。

顧憲成道:“前一陣吾路過蘇州,認識一個叫陸二的商賈,他在蘇州一帶往來販運燈草過活。”

“這陸二的燈草不過八兩銀子,一路經過地方好幾處抽他的稅,抽走的銀子已用去了四兩。這船走到青山,索稅的又至,陸二囊中已空,計無所出,最後取燈草上岸,一把火燒之。”

“這礦監稅使之害如斯矣。”

李三才聞言嘆道:“叔時所言極是,滿朝官員上疏言廢除礦監稅使者不知多少,奈何聖上就是不聽。聽聞前一段,林侯官上疏直言,甚至因此辭相。”

顧憲成聞言笑了笑道:“莫非淮督還以為今日之林侯官,還是當初上疏死諫天子的林侯官了。”

“哦?叔時這是何意?”

顧憲成道:“人是會變的,天下苦礦稅久矣,但說來說去都是幾個小臣在作出頭鳥。他們在天子面前又有多少斤兩。”

“至於真正可為出頭鳥的廟堂諸公,他們早已被功名利祿所籠絡。這天子一安撫,林侯官又回閣任職,可見其言並非真心。”

李三才嘆道:“嘉靖大禮儀時,楊文襄(楊一清)為天子起復入閣,路經拜會劉文靖(劉健)。”

“劉文靖斥其,公無法甘於澹泊,被時局所誘,他日王上(嘉靖)輕視我們這些人,這個先例就從你而始了。”

“你說這滿朝諸公之中,又有哪個真正能為百姓做主呢?”

顧憲成道:“是啊,林侯官再如何,也不敢真正反對天子。這天下間,恐怕唯有淮督與我二人看得清他的真面目,其他人甚至連鄒,趙二公這樣的大賢都被其所惑了。”

“這也是我為何一直推舉公入閣之故。”

李三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可是淮督可知道,天子這一次欲啟用公之恩師入閣?”

李三才聞言神色一變:“此事當真?”

顧憲成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乃鄒公親口所言,他還派人至太倉查實了。”

李三才面色有些凝重。

但見顧憲成道:“我之前與鄒,趙二公言過,趙蘭溪,沈四明不過木偶,朱山陰,張新建不過嬰兒而已,唯獨林侯官可慮也。”

“然而林侯官再如何,也是反對礦監稅使的,若非他在位,東宮也是遲遲不立。而他如今能晏然安於其位者,全賴王太倉不出也,若王太倉出山,不僅礦稅之事永無廢止之日,我等因國本事被罪諸公,也唯有林林相望,再無東山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