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0章 傳道(第2/4頁)

林延潮道:“元輔說得好,天下一物莫不用處,當年薛侃與王陽明論賞花除草。花固美,草亦有稱道地方,為何要賞花鋤草。若我要賞花嫌草礙事,那除草就好,若要用草,則芟花即可,此全憑於心,無需有礙。”

“譬如那巷子,若是囚禁犯人用曲巷則可,但若是要方便於民,普通巷子盡管可以往來通直,但看我們要得是什麽,豈可一概而論。”

王錫爵撫須道:“所以宗海所言到底還是那句話……要變!”

林延潮道:“是要依時依勢而變,概而言之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但人不可不知天時地利。”

“這就如同老百姓家貧家富,這就是大勢。若問富貴之家還是貧寒之家子孫出人頭地容易,當然要屬富貴之家。但富貴之家也有紈絝子弟,敗壞家業,貧寒之家也出傑出之輩,振興家業,這就是人是第一。”

“要想出人頭地,赴科舉考功名是最好的辦法,貧寒之家可以花錢讓子弟讀書,但他們只能上鄉塾,沒有明師指教,有的時候因為種種變故而不能讀書,但富貴之家也可聘請學問淵博的老師增益子弟的學問,甚至父母也可教子弟讀書。就算如此,但寒家之中仍有子弟出類拔萃且人才輩出。”

“不知天時者,仿佛讀書就不要看貧富,不能出人頭地,全因汝並非讀書之才。不知人和者,眼底唯有富貴之家才能出讀書人一般。所以元輔問下官讀書哪個最重要?那麽下官還是要說人是最重要的。”

“再放到朝廷上,眼下陜西山西旱災連連,若是真持續一十二十年當怎麽辦?下官仍是要說是事在人為,這不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好了!科舉之事,你我姑且放下不談,”王錫爵出聲道,“依你之見,此用在國是當怎麽辦?”

林延潮道:“元輔,下官所思眼下還是在一個國用不足上。陜西山西大旱,咱們可以用屯墾番薯苞谷來緩解,但於女真蒙古來犯,我等當如何應對?兵馬之事說到底還是軍糧籌措,國庫之豐盈。”

“之前平寧夏不過數個月,就用了朝廷兩三百萬兩銀子,平緬甸也用了兩三百萬兩銀子,現在平倭事,這才兩個月,現在兵部已報上來要兩百萬銀子打底,這錢讓誰來出?”

“國用已經不足,朝廷沒有錢?那麽這錢向誰去要?朝鮮嗎?朝鮮自顧不暇。向老百姓加稅?則民不聊生。向商人征稅?朝野上下必怨聲載道。所以依下官的辦法,就必須在朝鮮開海運海貿,通商惠工,以海貿之利,省朝廷之挽輸,同時以濟國用啊。”

王錫爵聞言睜大眼睛,熟視林延潮:“原來你是這個意思。這就是你向老夫提得條件?海貿之令一開致‘片板不可下海’的祖訓於何地?”

林延潮正色道:“元輔,並非下官危言聳聽,當今之天下已不是光憑換一換朝堂上幾個大臣,整頓一番吏治,政治再清明也難挽天傾!何況這些我們還全然不可辦到。要破局者不可依於成法!祖宗家法該變還是要變!”

“眼底不僅僅是朝鮮一個例子,將來蒙古,女真咱們都可以用這個辦法應對。只要番薯的事可濟之,咱們大明國勢就可以稍稍挽回一些了。下官以國事懇求元輔!”

王錫爵心想,自己當初讓林延潮出任朝鮮經略,他本以為林延潮會提一些條件作為交換,但沒料到到了林延潮嘴裏,沒有一件是自己的條件,而是全然提國家打算的樣子。

你這番打算到底為公還是為私?

但是若是林延潮用私人的條件,讓王錫爵滿足他。王錫爵雖會違背原則答允,但肯定會看不起林延潮,可是現在……叫王錫爵怎麽辦。

王錫爵轉過身去道:“你方才說夜中觀星辰知人事之渺小,當年張江陵就是不信天命信人事……你要在朝鮮通商惠工,那麽必須在朝鮮駐紮兵馬,這駐紮兵馬就要在朝鮮設兵鎮,這打算朝鮮國主安肯同意?還有這海貿之事,不也是倭人所主張?豈可就如此隨隨便便就同意了。”

“此事需從長計議方可,老夫好好想一想!但今日過府一趟,算是不虛此行。”

說完王錫爵一撣禪衣離座起身。

林延潮也是起身相送道:“元輔,下官還有一件私事。”

王錫爵聞言回過頭來道:“宗海請講!”

林延潮道:“若下官真去朝鮮,既出將則不能入相了,將來回朝之日也唯有閑置。到了這一步,入相不入相也不在下官考量之內,只是……只是下官這禮部尚書是於東阿推舉的,在下官心底於東阿之才勝過下官十倍。如此賢才空老於泉下不是為朝廷之憾,若是能起復他做官,也算了了下官一樁心事。”

王錫爵聞言略有所思,林延潮問道:“元輔……此全為下官私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