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5章 惟精惟一(第2/4頁)
“但有句話起元兄說得對,商鞅被秦惠王殺後,秦國續其法。可知變法非商君之故,而是秦王之意,非秦王商君一個魏人怎能為秦國相。最後變法之惡名都歸於商鞅而不歸於秦王,而殺商鞅後,上下反稱秦王之賢。”
“因為從秦王用商鞅之初即明白,用彊國之術,然亦難以比德於殷、周,卻能及其身顯名天下。”
周如磐說完,眾學霸們一並鼓掌,徐貞明笑著道:“立論充足,有理有據也。看來書院的真才,當以周如磐,周起元為翹楚。”
林延潮聞言卻是笑而不語。
有一人道:“吾以法今師古辯之。”
“法今不如師古,古今之事周而復始,今日之種種難處,並非今日才有,而是三代之時早已經歷過。”
“我們要取法於三代,不過為了亦步亦趨,那不是師古而泥古。我等學聖賢之道是取三代之法以借鑒,將古人治道用在今日,這才是真正的師古。”
徐貞明道:“這也不是不錯,但較周起元,周如磐倒是遜了一籌。”
林延潮道:“我倒覺得不錯,徐院長不可要求過苛啊!”
徐貞明聞言撫須大笑。
林延潮,徐貞明聽了學生的辯論後,有時沉思,有時大笑,一旁自有人記錄講會上辯論的精要之言作為講義,供眾人觀看。
又有一人道:“儒家有儒家所長,法家有法家所長,用儒用法當鑒其時也……”
講會到一半,眾人差不多要吃午飯時,突然一人起身弱弱地道:“吾懇請以精一之功試論之。”
聽到這裏,滿堂皆是安靜。
林延潮聞言看去卻正是附課生裏的曹學佺。
對於曹學佺這樣的吊車尾,眾人聽說他要起身辯論時都是莞爾,心想你能夠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徐貞明也是在心底嘀咕,曹學佺之前一直是悶葫蘆一句話也不說,怎麽突然之際就開竅了,還要以精一之功來討論。
這如何解題呢?
徐貞明向林延潮道:“這可是難了吧。”
林延潮笑道:“既是講會,不妨讓他試一試,反正不耽誤功夫。”
得到林延潮的鼓勵,當即曹學佺道:“其實儒法之道相左甚多,用法家則國強民弱,用儒家則易民強國弱。”
“易經有雲一陰一陽唯之道,法以軍功立國,滅六國後,可強其國而富其民,是為強國強民。儒家藏富於民,然後民富國弱,一旦國家為外夷所侵,百姓塗炭,如此國弱民也弱,宋朝之亡即為殷鑒。”
眾人聽了紛紛議論,這是支持法家了?
曹學佺聽了眾人議論,當即連忙道:“我並非支持法家,也並非支持儒家,只是以山長的精一之功而論。”
“昔堯之告舜,曰:允執厥中。到了舜命禹,又加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
“故而要學精一之功,不可不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而這危微之說,惟有君子方能知之。”
林延潮聽到這裏,眼睛一亮。
而對曹學佺抱有懷疑的徐貞明也是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神色。
曹學佺正要繼續說,卻見林延潮起身了,眾弟子們見林延潮起身,都是一並離席行禮道:“山長!”
書院之中向來是師道尊嚴。
林延潮是山長,在學生中威望極重,見他突然下場難道是要親自與曹學佺辯難嘛?
但見林延潮笑了笑對曹學佺道:“不必……不必緊張。”
曹學佺當然是一臉窘迫,見此向林延潮道:“是,山長。”
林延潮點點頭笑道:“何為道心,何為人心,何又為危微之說呢?”
此言一出,頓時講堂上嗡嗡聲一片。
曹學佺向林延潮施禮,然後道:“朱子當年有雲,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欲之私矣。”
“以治國而論,法家就是道心,而儒家就是人心。而以百姓而論,儒家就是道心,而法家就是人心。”
聽了曹學佺的話,徐貞明露出刮目相看之色。
林延潮也是很欣賞,曹學佺引用這是朱熹對這句話的解釋。
按照法家的觀點來解釋,要讓國家富強就如同道心,但不可體會老百姓的意思,天下萬物莫不有性情,為政者一定要體察民情。
而老百姓過好日子是人心,但凡人都想好吃懶,混吃等死。但是你不能屈從於自己的欲望,整天不去勞動,就想著國家發福利。
同樣儒家的觀點,就是讓百姓富裕就是道心,國家富強就是人心。
“何為精一之功?道心與人心對立,一心分為二。道心人心不能一體,有了二心。故惟一就是道心與人心一體。”曹學佺開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