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微山湖上(第2/4頁)

到了漢朝罷百家尊儒,農家就沒有地位了。

說到這裏徐光啟長長一嘆。他與徐貞明都有為農家嘆息的意思。

徐光啟這時道:“其實我以為農家之道在於盡地力,而不在於為政上。”

聽了徐光啟之言,林延潮才道:“子先所言極是,罷百家而尊儒後,儒家雖有重農之說,但自己卻從不務稼穡之事,這就如同道離於器,無實踐難出真知。”

“務農者不識文字,視文字者卻不務農,農學如何傳開,又如何盡地利,似賈思勰的《齊民要術》,王禎的《農書》這樣的大作實在太少了。”

林延潮說到這裏,徐光啟,徐貞明都是目光一亮。

歷史上徐光啟可是寫出了《農政全書》這樣的大作,親歷親為在天津組織屯墾了數萬畝農田,積累了大量經驗。

至於徐貞明這麽多年屯田,也當有心得吧,早在萬歷三年時他寫了一本《潞水客談》,書裏用船中一主一客問答的方式寫就,書中有他振興京畿水利的方案。

此書由張元忭作序,現任順天府丞李禎保薦,前應天巡撫朱鴻謨推舉,後為李植,鄒元標賞識。

不過林延潮以為徐貞明興水利的做法不太對頭,因為北方本來就水少,要興修水利就要重新分配,這必然觸動權貴的利益。

歷史上徐貞明水利之事因此郁郁,最後再也沒有得志,這個時空裏林延潮倒引他用番薯,玉米來對北方旱田屯墾,而大生成效。

算走出了歷史的彎路。但僅僅這樣並不夠。

徐貞明道:“朝廷眼下對於盡田力的辦法太少,雖然口口聲聲都在說荒政,但用到實地的乃是為政在人之道,譬如賑濟,減刑,停征,平糶,興工等等辦法,其實此乃事後補救,倒不如農政為先,預弭為上這幾個字。”

徐光啟點頭道:“先生高見,這又回到了盡地力上。”

徐貞明嘆道:“朝廷對於嫻熟於農事的百姓不重視,又對於番薯,苞谷推廣不用心,不盡地力,又如何談的上事功呢?”

徐光啟道:“先生不如書一書記載備荒其法,然後再傳授熟悉農事的官吏,再讓這些官吏傳授給百姓。”

徐貞明點點頭道:“剛剛方有此意,之前罷官萬念俱灰,但是在船上聽了部堂大人幾句點撥,頓時茅舍頓開。”

徐光啟道:“部堂大人的實學就在這裏,學生領教了。”

而一旁林用聽得一頭霧水,方才徐光啟,徐貞明二人談論農事頭頭是道,他爹不過隨便說了兩句,他們怎麽就佩服到他爹的身上去了。

林延潮笑了笑正要說話,這時候他的幾個學生同鄉徐火勃,謝肇淛等人走進船艙請林延潮用晚飯。

林延潮卻來了談興,當即道:“其實我也有感觸啊,我常言,事功切不可落於口頭上,要彎下身子到實地中去,但如何道在器中,也是一個難處。”

“農政之事乃工商之本,農不穩,則工商也無從談起。事功之學,當在農政一事上務先,將來還有商,還有工,要讓天下讀書人都知道,務農,務工,務商,都能叫真正的事功,而不是只有做官一條路。”

聽著林延潮說話,徐火勃已是迫不及待拿出紙筆來記下,他知道又是老師講課的時候了。

這時候徐光啟問道:“學生知道務農,務工,務商都是事功,那麽官員又是如何事功呢?”

林延潮回答道:“官員之事功,讓天下的人都去事功,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想要去務農的去作農田,務工去作坊,務商的去商鋪。”

“我說的盡地力三字可能詞不達意,稱為生產力更恰當一些。一畝地以往收一石,要收兩石。一是更多的人去下田耕作,二是有人能懂得如何能盡地力。”

“懂得盡地力,不一定要下田勞作,有人可以打造農具,這是工匠之事,有人可以飼養耕牛然後出租,這是商人的事,還有的人可以飼養良種,教百姓何時播種,何時施肥,這就是我們讀書人作的事,合在一起就是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我們古往今來所為的,只是讓更多的人都去務農罷了。”

“那麽為什麽古人不如此為之呢?三代時卻從未聽說過此舉啊!”謝肇淛開口問道。

林延潮當即道:“那是因為三代之時,沒有鐵具,甚至沒有銅器,自然打造不出好農具,甚至也不知道深耕之用,如此更不知使用耕牛,更不說他們還沒有今日番薯,苞谷之物。最重要是那時天下人口不過百萬口,哪裏如有今日億萬生民之多。”

“一時之制度,只能適用於一時,卻不可適用於一世,若墨守陳規,天下必亡,這也就是我們不斷變法事功的初衷所在了。”

其余的人還在半懂半不懂之間,但徐貞明,徐光啟都是露出拜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