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1章 喜歡做官(第2/4頁)

錢德洪當年與王陽明說,心體原來無善無惡,今習染既久,覺心體上見有善惡在,為善去惡,正是復那本體功夫。

意思就是,心體是天命之性,原本是無善無惡的。但人耳聞目見所得的意念上則有善惡在。格物、致知、誠心、正意、修身,其正是要恢復人性本體的功夫。

這也就是錢德洪理解的‘致良知’。

錢德洪拿這一句話請教王陽明,王陽明說了一大堆話,錢德洪聽得雲裏霧裏的。

王陽明說,良知的本體原本非實體,是依附於實體之中。猶如太虛的存在,但不見其形。在太虛之中,日月星辰,風雨露雷,陰霾饐氣,何物沒有?但是,又有哪一物能足以堵塞太虛?而人心的本體也是如此。太虛不見其形,但人的心中能夠在一瞬之間感知它的存在,不費絲毫氣力。

陶望齡繼續道:“其實緒山先生此道通過格物的功夫來致良知,實乃逐物,你懷著功夫去‘致良知’,時刻問自己‘致良知’否,敢問就‘致良知’了嗎?就好比入睡的時候,時常醒來問自己睡了否,就足以證明自己睡著了?”

“近溪先生之學,重本體輕功夫,如同睜著眼睛睡覺,非達者不能為之。緒山先生之學,重功夫輕本體,越有心睡卻睡不著。本體何在?陽明先生有言,本體如太虛,不見其形,但心中卻有一瞬間可以感知,不費絲毫氣力。”

聽了陶望齡之言,眾人都是忍不住鼓起掌來,連林延潮也露出欣慰之色。

陶望齡之言等於批駁了當今王學最盛行的兩大學派的錯誤。

“是以先儒從不談功夫至本體之法,只談功夫,正如王學的致良知。因為要功夫至本體,是有心而入無心,功夫到了本體,又何必去問?再去問,則有二心,不能盡心。”

“天下之學,有公知有獨知,從公知上學,那是理,是功夫,從獨知上悟,那是心,是本體,理行心不行,那就是虛偽,但眾知也有由獨知而來,這也是心外無理。故而我事功之學,以學為第一功,不下功夫,怎麽知道何為獨知何為公知?譬如啞巴吃苦瓜,吃的說不得,你要親自明白,這苦還需自己吃。所以我們林學以下功夫為第一,要的就是你親自吃這個瓜,而不是自己吃著瓜,想著啞巴嘴裏的味道,或者是自己不吃瓜,就如同吃了一般。”

陶望齡的一番話又迎來一陣的掌聲。

不少本來對他陶望齡抱有成見的舉子,也是露出佩服之色。

徐火勃,袁可立二人見陶望齡機辨響疾,問難四起,出片語立解,往往於眉睫間得之,心底都是佩服。

林延潮撫了唇邊短須笑了笑,當下起身離去,徐,袁二人見林延潮離去,雖有些不舍想繼續聽下去,也只能離開。

林延潮走時,忽有一人與他打了照面。

雖然林延潮沒穿官袍,此人卻驚道:“這不是學功先生嗎?學生麻談拜見!”

見此人行大禮,林延潮要避開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時候一群舉人已是聞言看來,然後紛紛起身道:“是學功先生!”

“沒錯,是林部堂!”

“快,林部堂要離開了,快請他留下。”

林延潮見被人認出也是很尷尬,他可不是來搶學生風頭的。

但陶望齡已看見了這裏,他走下講壇向林延潮施禮道:“老師,還請上台來指正學生所言之不足。”

聽陶望齡這麽說,頓時四面講好。

無數從天南地北而來的讀書人,早聽說過林延潮的名聲,怎乃他現在已經是禮部左侍郎,這靈濟宮講會雖是逼格很高,但也是請不動對方的。

但今天他來聽講,又正好被人認出,眾人豈肯放過,一眾的舉子圍著林延潮懇請他上台講話。

林延潮見盛情之下,自己也是推脫不過,再如此下去就是矯情了,於是他欣然答允舉步登台。

若說方才陶望齡上台,眾舉人們是鼓掌相迎,那麽眼下卻是換了另一個場面。

眾人爭先恐後想要一睹林延潮的風采,當今林學有與朱,王二學比肩的趨勢,在各自流派傳承中,你要見到湛若水或王畿他們還容易,但要見到朱熹,王陽明容易嗎?

說來有些誇張,但在林學讀書人心中林延潮就是這麽個地位。

對於很多舉子而言,這是一生難以忘懷的一幕的。

參加會試沒什麽,身為舉人都參加過,但來京城能夠見到林延潮一面,聆聽他的講學卻是千載難逢。

所以林延潮登台時,舉目四顧看到的就是這樣群情激動的一幕。

林延潮伸手按了按,當下在場的聲浪就一下停止住了。

林延潮身處講台上,看著場上翹首以盼的舉子們,心底感慨,這些人對自己如此敬仰,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