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 重逢(第2/2頁)

另外上門來拜賀的還有董其昌,以及前禮部尚書陸樹聲的兒子陸彥章,他們雖不是門生但也是後輩子侄。

林延潮對二人也是不免勉勵了數句。

看著滿堂的青衫,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年輕人,林延潮頓感欣慰,再度想到了當年初到京華滿是忐忑的自己,不知不覺已是九年第三科了。

林延潮與眾學生聊了幾句,不知為何突然神情由高興轉而低落。

袁可立,張汝霖幾名學生都不明所以。

唯獨徐火勃長嘆一聲,袁可立問道:“惟起,老師這怎麽回事?”

張汝霖也道:“是啊,老師素來不以情緒示人,今日是怎麽了?”

徐火勃眼眶有些紅,然後道:“老師是想起了周望。”

袁可立,張汝霖都是恍然,袁可立道:“是啊,周望當年離京回鄉時,老師不是與他交待無論如何三年後都要回到赴會試嗎?為何卻不見他?”

“是啊,不會路上因事耽擱了吧。”

正待這時,此刻林府門外。

一輛馬車緩緩停下,一名讀書人從馬車上下車。

那年輕的讀書人看著林府的朱漆大門,陡然目中淚光,然後舉袖拭去。

那讀書人走到門前,一名林府下人迎了上來正要問對方拿帖子,卻突然驚喜道:“這不是陶公子嗎?”

那讀書人含淚點頭道:“林忠,是我。”

林府下人頓時喜不自勝,大聲道:“快,稟告老爺,陶公子從浙江回來了。”

那讀書人正是陶望齡,下人已是飛奔進去通報了,而他舉步緩緩走向府裏。

不久陳濟川,展明都是迎了出來,陳濟川一把抓住陶望齡道:“陶公子終於回來了,老爺今早還提及起你,讓我打探你的音訊。”

“你來了實在是太好了。”

陶望齡此刻不知說什麽,只覺得胸口一堵道:“勞老師惦記了。”

“走!老爺在屋裏呢?”

陶望齡正要往前走,突然見垂花門前站著一人,陶望齡見了對方頓時再也不能自抑,上前拜道:“不肖弟子陶望齡叩見老師。”

林延潮上前扶起陶望齡哽咽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就想了今日門生弟子都到了,唯獨少了你一人不好,現在算是齊全了。”

陶望齡起身後,林延潮問道:“這三年在浙江如何,舉業可有放下?”

陶望齡卻道:“學生時常溫習,學生還有一事請求老師。”

林延潮一愕,然後笑著道:“你還有什麽事要求我?盡管直言!”

“學生三日在靈濟宮講學,懇請恩師能夠駕臨。”

若說京中舉子最多的地方,不是青樓,客棧,而是一處位於城西的廟宇。

這處廟宇稱作靈濟宮。

靈濟宮供奉二徐真人,據說這二人曾治好了永樂皇帝的頑疾,故而受皇廟供奉,遣內閣大學士供奉行禮。

但嘉靖年時取消了皇廟的地位。

但對於讀書人而言,靈濟宮卻是一等存在。

從嘉靖年起,科舉的規矩為之一變,首先是釋家以及子學滲透了制藝之道,在會試這一層面的科舉不再以程朱之言為金科玉律。

然後就是王學大興,在嘉靖隆慶時如徐階,趙吉貞這樣的王學大佬先後入閣拜相,如隆慶二年的程文裏甚至第一次引入了王陽明的語錄,到了萬歷時竟有舉子答卷文章裏貫通三教,最後得中進士。

這個時期的舉人可以大膽地引用佛家,老莊,甚至是援儒入墨的方式,用墨子之言答卷。

要知道儒家與墨家是死對頭!

儒家誕生於小資產階級,墨家誕生於無產階級,兩邊肯定是相互看不順眼的。

放在先秦時,墨家子弟基本是見了儒家弟子就大罵,整天各種譏諷,先儒們要知道明朝舉人居然以墨子之言答制藝,肯定是氣得從棺材裏跳出來大罵,按也按不住。這放在明朝中前期,清朝時都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而每次的靈濟宮大會就成了各種思想交流碰撞的時候。

內閣大學士徐階,泰州學派的大儒顏鈞,心學大儒羅汝芳,以及聶豹,歐陽德,程文德都在靈濟宮講學,當時稱一時盛況。

不過張居正在位時,他的為政作風,堪稱務實黜虛,對於這樣的空談一向是予以貶斥,而且他也不喜歡讀書人通過這樣的講學大會來反對朝廷,所以就被嚴令禁止了。

但是張居正去位後,靈濟宮講學大會又起,無數在京的讀書人都蜂擁而至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