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反目(第2/4頁)

林延潮反問道:“看法?”

顧憲成點點頭道:“不錯,或者說是一點誤會,剛中進士那會,我們在京的同年裏,就屬你往元輔的府上走得最勤。我雖從未在外人說過你半句不是,但心底卻覺得宗海有些趨附執政,不是名士的風骨。”

林延潮聽了這話心底冷笑,你顧憲成當時在申時行府上走動的也不比我少多少。

林延潮道:“恩師是我林某的伯樂,沒有他提攜,我今日不知在何處呢?官員頻繁拜見宰相固不可取,但師生時常走動,卻也未嘗不可。”

顧憲成笑著道:“宗海不要誤會,是我心胸不夠開闊。當年你上那份天下為公疏,不惜因此下詔獄時,顧某就知道你是真真正正的君子。在本朝文臣直諫,前有海剛峰,後有你林宗海,將來都會名留青史。顧某對你是再三敬佩。”

“倒是宗海你方才提起之事,既是說開了,那麽我也實話實說,扳倒張鯨此事所謀甚大,顧某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但除了顧某還有不少同僚,所以我不得不請宗海你再三替我保密。”

林延潮心道,你這麽說倒顯得我心胸狹隘了。

不過他並未在言語上與顧憲成計較,而是道:“放心,此事除你我之外,不會有第三人知道,不過你要小心身邊之人,他們未嘗會如我這般為你守秘。”

林延潮知道這件事,就算自己不通風報信,也早有人暗中稟告給申時行。

顧憲成道:“宗海放心,此事我當然是有分寸,顧某今日來是舊事重提,倒張鯨之事上,你是否願意出頭?”

林延潮聞言不答。

顧憲成等了一會道:“看來是顧某是要無功而返了。”

“叔時,並非我不願,若是上諫張鯨,此事我義無反顧,但是恩師那邊,我不好交待。”

顧憲成道:“恩師已在閣十年,當國至今也有五年,你是欲承他的衣缽,所以不願讓他為難?”

林延潮心想,知道了你還來勸我?

林延潮則道:“叔時,你錯了,恩師從未許諾過我什麽。”

顧憲成道:“許諾與否,這不重要,宗海,你若想著恩師將來指定你入閣就大錯特錯了,這入閣的事除了要首輔引薦,更需要聖意親準。”

“但是當今聖上曾與恩師明言過,將來會栽培於你,卻不會讓你入閣,委以政柄,此事你可知道?”

林延潮聞言震驚:“此事當真?”

顧憲成點點頭道:“當然是千真萬確!此言是聖上親口與元輔說的,極少人知道……具體何人轉述於我,此事恕我實難奉告。但你要相信,我沒有欺瞞你分毫。此事聖上已經提了,恩師也知道,但他是不是從未與你說一句?半點口風都不露?”

林延潮心底震動,他看著顧憲成,對方這話似乎不假,不像是來故意騙自己。也不像是為了挑撥離間,然後編造的話。申時行說過,顧憲成這次要扳倒張鯨,有宮裏權珰的支持。這消息八成是這位權珰傳給顧憲成,只是這位權珰是什麽人?

張誠?田義?還是陳矩?

見林延潮沉默,顧憲成冷笑道:“我就知道恩師從未與你提過一次,但這邊卻用著你辦事,給你期許,將來要如何如何?那邊卻栽培朱山陰,沈四明,為他們鋪好前程。元輔如此舉動,值得宗海你如此為他效力嗎?顧某實在是從心底為你不平啊。”

林延潮越琢磨顧憲成的話,越覺得他所言並非捏造。

自上一次天子親自來自己家裏,說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話以後,林延潮本以為天子對自己釋去懷疑了。但其實天子對自己仍有戒備心,這一次自己雖升任禮部侍郎,但高淮卻被逐至南京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然後天子又將不準備讓自己入閣的話,告訴申時行,就是讓他將來退位之前,物色接任的人選,這裏首先排除了自己。

想到這裏,林延潮出言道:“叔時,若是你是恩師,陛下將不讓我入閣的話交待給他,你會告訴我嗎?不言,是正理,言之,則是泄密。”

“內閣宰相者,將來主持國家之政柄,焉能不慎之又慎。一旦恩師將此事泄漏半句,豈非引人之窺視,以及小人提前攀附,所以恩師此舉再恰當不過。恩師不把此事告訴我,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不會有絲毫不悅之心。”

顧憲成聞言道:“宗海,我在這裏並非是說元輔的壞話。我素來知你懷抱大志,入閣執政,將來如張江陵,張永嘉那樣在天下推行事功變法,但是元輔既無法讓你入閣,你為何不另找靠山?”

“靠山?”林延潮反問,“是那個給你透露消息的宮中權珰嗎?”

顧憲成聞言一頓,然後點點頭道:“不錯,宗海,說之前你不可抱有成見。這內監之中既有如劉瑾王振那樣的大奸大惡之徒,但也有如鄭和,懷恩那樣的忠直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