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黨羽(第2/2頁)

但是聖旨到了六科後,卻讓給事中們給扣下了,他們紛紛上疏,請求天子赦免盧洪春。

哪裏知道天子更氣,將這些上疏的給事中狠狠罵了一頓,結果給事中剛罵完,還沒消停。禦史們又紛紛上疏請求天子赦免盧洪春。

這下子天子是被氣得吐血了,一怒之下將上疏的禦使通通罰俸,然後親自下旨將盧洪春廷杖六十,削除官籍,貶為平民。

這件事於是在百官中引起了很大的爭論。

因為言官上疏後,天子本該給人家面子手下容情,但是天子連求情的人一並重責,而且盧洪春本來只是革職了事,但是經過言官求情後,反而更慘,被打了六十下屁股,還削掉了官籍。

這個手段與年初爭國本時如出一轍,天子與百官關系進一步惡化。

而身在翰林院教習庶吉士的林延潮也得知了此事,盧洪春被廷杖的時候,他正在教授庶吉士們館課。

盧洪春的事,已是傳至每一名官員耳裏,連在翰林院裏的庶吉士們都是人心浮動。

而林延潮卻如同無事一般的教書。

課上袁宗道向林延潮發問重農輕商與通商惠工的區別。

眾所周知,林延潮是一貫是提倡“通商惠工”,這與南宋時葉適,陳亮的事功學派的主張是一脈相承的。

但眼下明朝國策就是“重農抑商”,本朝太祖朱元璋明顯支持這一點的,林延潮反對無疑就是反對祖制,大明朝一直奉行下來的國策。

林延潮明明知道,卻仍是反對,他的道理在哪裏?

林延潮於是給眾庶吉士們舉了一個例子。

一名農民豐年收了五袋糧食,他打算一袋自己吃,一袋用來吃的飽,一袋用來釀酒,一袋用於喂豬,將來吃肉,最後一袋用來養鳥解悶。

若遇到歉年只收了四袋糧食,那麽農民肯定是不打算養鳥了。

若收了三袋,那肯定是不吃肉了。

若只收了兩袋,那肯定是不喝酒。

只收了一袋,能維持生活就好,不指望吃好了。

所以若有人向農民買一袋糧食,那麽豐年時一袋糧食對於農民而言,只是相當於不養鳥不解悶了。

然後依次是吃肉,釀酒,吃得飽,若農民只有一袋糧食,那麽抱歉多少錢都不賣。

說到這裏林延潮道:“盡管每年農民都花一樣的力氣種田,但對於他們而言,買一袋糧食的錢,等於自己最後一袋糧食的價格。為何物以稀為貴,就是這個道理。”

說到這裏在場的庶吉士都明白了林延潮要說的意思,但卻不明白與重農抑商有什麽關系。

“所以為何要重農抑商,糧食越多,那麽糧價就越賤,普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到糧食。但是商人卻不事生產,他們在豐年囤積糧食,在歉年以高價賣出糧食,將豐年收來的第五袋糧食賣出第一袋糧食的價錢,長久之下,誰肯安心農事,每日辛苦種地,最後卻不如商人囤積居奇賺得多,故而本朝太祖鄙夷商人,就為了每個老百姓都能安心農事,以勤致富。”

眾庶吉士們都是明白,林延潮解釋了太祖的用意,不褒不貶。

“以勤致富還是以取巧致富,乃是兩端,但是糧價之高低,不是看老百姓一年在田裏流了多少汗,幹了多少活,而是看最後一袋糧食的價格,若是老百姓都是勤奮於農事,正好遇到風調雨順,反而會發現谷賤傷農,那麽勤於農事又有什麽意義呢?反而若糧價高,老百姓就算朝廷不勸農,也會自發的耕種。”

“故而解決的根本之道,並不在重農抑商。一袋糧食若一個人買,那麽按最後一袋糧食的價格來算,若是兩個人買,價錢是出價高的人說的算,三個人買,價錢就是出價最高的人說的算。”

“朝廷重農抑商後,滿地都是皇商,勛戚,依仗朝廷勢力的官紳經商,他們與地方勾結,控制糧價,老百姓們不得不按最後一袋糧食賣錢,而若是有人敢跟他們搶糧,他們與地方官員勾結誅之,因為朝廷重農抑商,種田的老百姓他們不敢殺,但經商的老百姓殺了又有何妨,所以長久之下商人越少,糧價越賤。”

眾庶吉士們聽了林延潮之言都是駭然,他們沒有想到這層道理。

林延潮見眾庶吉士深有所獲,當下點點頭,這些人雖說現在用不著,但二三年後走到各自的工作崗位後,將來都可能是自己政策的堅實擁護者。

於是林延潮就打住,不繼續講述,而是讓庶吉士們討論,並以此布置為館課,明日各寫一篇心得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