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自己人(第3/4頁)

並且林延潮主動揭發十六份舞弊卷,此事也令不少人得知,更令他博得了名望。

下面就是殿試,三百五十一名貢士入宮考試。

這最後的殿試不作黜落,但決定考生最後的名次。殿試又是天子審卷,殿試前三名就是頭甲,欽點入翰林院授官,所以殿試之重要不言而喻。

殿試之日是三月十五日。

身為會試副主考,侍講學士的林延潮,當日就毫不意外的被點為殿試讀卷官。

殿試的監督遠遠不如會試,至於讀卷官人選也是成為慣例,內閣大學士,翰林院學士級別的官員,照例是要充讀卷官的,剩下的再從六部尚書侍郎,都禦史裏充任。

因為考官人選確定所以很容易通關節了。

殿試雖說天子閱卷,實際上天子只看前幾名的卷子,考生的名次很大程度上是由讀卷官決定的。而且殿試只糊名,卻不作謄錄,所以會試裏取中的貢士,知道某位官員一定會派閱卷時,就會先送呈自己一篇文章,拿自己的字體給對方辨認。

殿試考完出場後,此人再寫殿試考試的前四句遞入請托,這套流程被稱作“送詩片”。

三月十六日。

林延潮與眾讀卷官至東閣。

但見東閣正中掛著閻立本的《唐十八學士圖》,這張圖的真跡早已不見,此圖是後代名工所仿制。

唐十八學士圖說的是當年唐太宗設文學館,為重文學,選房杜等十八人為學士,入選學士之人被稱之為“登瀛洲”。

在東閣掛此圖,當然也是表明朝廷“彰禮賢之重”。

在十八學士圖下有紅木箱子,箱子鎖住,是昨日殿試貢士所寫的卷子。

東閣之內,申時行,許國,王錫爵,王家屏幾位內閣大學士上坐,然後楊巍,畢鏘,沈一貫,朱賡,張位,林延潮,於慎行等官員列坐。

不久掌卷官入內開箱,然後各取卷子發至每名讀卷官手中批卷。

然後眾讀卷官移至文華殿批卷,最後評議出前十名的卷子,次日所有讀卷官至中極殿給天子面讀試卷。

在文華殿批卷時,卻出了事。

當時林延潮在批卷,卻見坐在自己身旁的讀卷官刑部左侍郎何源在卷子裏發現了一篇文章然後臉色劇變。

何源將卷子給申時行,王錫爵過目,許久沒也結果。

林延潮繼續閱卷,這回輪到他拍案而起。林延潮不敢自作主張,於是立即請申時行,王錫爵指示。

現在何源面色凝重,申時行,王錫爵又讀了林延潮手中卷子後,面色凝重。

王錫爵捏事道:“此二卷事關重大,需諸位讀卷官一並議過再說。”

申時行亦道:“不錯,此事仆也不敢擅專,還是諸位一並議過再說。”

然後眾讀卷官當下停下手的頭,將二人的卷子一起看過。讀完卷子,所有讀卷官都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何源手中的卷子,直接抨擊天子讓鄭妃為皇貴妃,並在立儲之事上遲遲不決。

而林延潮手中的卷子,卻是恰恰與相反,在文章裏大肆抨擊言官,有事沒事亂講話,沽名出位。

一卷指著天子的臉罵,另一卷明為抨擊言官,實際上呢?

這一次天子不立儲,結果眾言官群起上書。所以抨擊言官,就是為了迎合天子,為皇三子唱贊歌。

這樣的卷子,眾讀卷官看得都是觸目驚心啊,我等只想閱個卷,結果鬧得這麽大。

眾讀卷官的意思,是將這兩卷通通罷落,別以為考上了貢士,就可以在殿試上亂講話了。你們年輕人不怕丟烏紗帽,敢到處噴,但我們幾個老頭子這麽大把年紀了,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來,閱個卷丟官,那不是成了笑話。

眾官員商議之後,決定先拆名看卷,看看到底是何人寫的再說。

於是眾人從彌封處撬開一點,看到了名字。

第一份寫罵皇帝卷子的考生,就是吏部主事顧憲成的親弟弟顧允成。

在會試之中顧允成可是名列前十,但殿試裏卻是主動“作死”。

當時不少同考官都曾贊賞過他的文章以及才華,眼下不知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

第二卷名為罵言官,暗中討好皇帝,這等沒節操的卷子,眾官員看名,發現此卷是由全州貢士舒弘志寫的。

這舒弘志是何人?他的父親是當今貴州巡撫舒應龍,而他的嶽父是曾任吏部文選司郎中的同鄉人蔣遵箴。

蔣遵箴不一般,文選司郎中權力極大,當年兵部右侍郎鄭洛為了大同巡撫的職位,要蔣遵箴幫忙。蔣遵箴聽說鄭洛有一女很漂亮,於是告訴鄭洛,以女嫁我,經略可必得也。然後鄭洛嫁女,並如願以償成為大同巡撫。

這蔣遵箴是張居正的親信,當時這個婚事還是張居正,王篆二人說的媒。時人譏諷蔣遵箴望五之年了,居然好意思娶人家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