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7章 此林延潮之功(第2/3頁)

但百官叩闕之後,天子竟不將自己放在眼底了。

高公公斟酌著語氣道:“言官奏事,向來皆捕風捉影,多系子虛烏有,言辭間誇大其詞,好惹人注目。陛下不可輕信這些大臣們的話啊。”

高公公說還未說完,就見天子將案頭這一堆奏章捧起,然後摔在高公公的身下撒得滿地都是。天子怒道:“這是科道言官們彈劾武清侯的奏章,他們都是捕風捉影?子虛烏有的嗎?”

天子走至高公公面前隨意拿起一封奏章,對著高公公念至:“你既不信,朕就隨意挑幾條來給你說,你給朕聽好了轉稟太後。萬歷五年武清侯私吞軍用,以至兵卒凍死數十人,引京中軍士嘩變。”

“武清侯私下結交大臣權宦,如前吏部尚書王國光,以及馮保之流,並收受大臣賄賂,為其奔走,賣官鬻爵。”

“武清侯府邸李園之奢侈,乃無數民脂民膏所砌。李園中之所藏。百姓們稱,但凡宮裏所有的,李園必有,宮裏沒有的,李園未必沒有。”

“武清侯晉爵後,為了擴建李園強圈民田,強拆民屋,百姓反抗,武清侯竟讓家丁,京營軍丁冒充市井流氓毆打,打死五人,打傷幾十人。”

“百姓家宅被拆,流離失所。民間控武清侯之訟狀於順天府堆積如山。順天府府尹徐敏行,明知武清侯枉法,卻不為民主持公道,反而包庇其事,言百姓欺蔑嚇詐皇戚,竟著處以大刑,並以大枷枷示為首者十余人一個月。”

“還有其他大罪小罪十余條不說,一條條都是駭人聽聞。武清侯父子,乃是朕之家人,眼下朕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能約束,又如何治理天下?高公公你替母後教教朕?”

眼見天子震怒,下方張誠,高淮都是垂首。

高公公聽了,擡起頭強硬地道:“奴才如何敢教陛下,只是陛下,太後因潞王之事不僅作了讓步,眼下還已是病倒了。陛下雖為天下之主,但也是人子,自古以來聖朝聖君皆以孝治天下。”

“武清侯縱是有錯,但陛下應以家法懲之,豈有讓外人言事,若是放任言官們抨擊,如此朝廷顏面何在?”

天子竟被高公公這幾句堵了回去。

天子本以為可以壓下高公公,卻不想自己在太後面前,以往都只是俯首聽命的份。一個月前,天子就算明知武清侯貪贓枉法,但在太後面前也是半個字都不敢提。眼下剛扭過大勢,但乍然下想要完全強壓高公公這些宮裏老人,卻是辦不到。

高公公又叩頭道:“奴才言盡於此,請陛下明鑒,奴才還要回宮服侍太後。”

說完高公公起身走了。

高公公離去,天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高淮,張誠道:“陛下息怒,保重龍體才是。”

天子向高淮,張誠道:“朕這皇帝竟當真是窩囊。”

張誠與張鯨都是眼下司禮監太監張宏的幹兒子。

張鯨聰明幹練,但性貪婪。

張誠則不同,在司禮監時,張宏曾與他說了五代時優伶敬新磨之事。

當時唐莊宗於中牟田獵,縱馬踐踏百姓的禾稼。中牟縣令於唐莊宗馬前力諫,唐莊宗叱去,要殺這官員。時敬新磨追禽至馬前,為皇帝罵之道:汝為縣令,卻不知吾天子好獵,怎麽放縱老百姓開耕種稼,以妨天子馳騁?汝罪當死,請行刑。

唐莊宗聽了笑而釋之。

張宏與他說,我等太監,實與優伶一般粗鄙,被人看不起,但也是與百官一般侍奉君王,若是不濫權,不擾官,不害民,也算是為天下老百姓做好事了。

張誠道:“陛下,內臣也以為如高公公所言,不可令武清侯難堪,否則就是傷了太後與陛下的母子之情。”

“但下面眾議如沸,武清侯與其子犯了這麽大過錯,就算抄家充軍都是輕饒的。眼下若連奪爵都不辦,天下臣民會以為朕不公,朕如何向天下交代?”天子氣道。

張誠道:“陛下,武清侯父子之驕縱不是一日兩日,但內臣以為陛下還是應以太後為念。若是太後因潞王之事已是悶悶不樂,再聞武清侯被奪爵,那是何等傷心。除非陛下決定與太後,從此母子不相認,否則奪爵之事切不可為。”

天子心想,武清侯父子犯了這麽大錯事,放在官員身上,哪怕你是官居一品都要被抄家奪職。但天子連將武清侯奪爵也辦不到。但張誠說得對,潞王大婚削去三百九十萬兩已是令太後傷心,再將武清侯奪爵,以後母子二人就形同陌路了。

天子向張誠道:“因潞王大婚之用被削三百九十萬兩,太後已是氣得病了。若再聽聞武清侯被多爵之事,而有損聖體,那麽朕也是實在太不孝了。那你說若無奪爵,有何辦法替朕平息,天下臣民之議論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