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2章 張府(第2/3頁)

林延潮舉步來至門前,想起以往見張居正時,還需封個五兩銀子的門包,那還只是通報。而那時宰相管家遊七,在林延潮出詔獄時,已是被拷打至死。

林延潮感嘆了會人世滄桑,陳濟川早已上前替自己敲門。

敲了許久,方有一名拿著掃帚的老仆開門,見林延潮道:“這是公子,找……”

林延潮對老仆道:“我乃你府上二老爺,三老爺舊日同僚,昔日受過相爺恩惠,特來看望。”

老仆道:“抱歉,敝府遭此大變,老太夫人臥病在床,兩位老爺也不便見客。”

林延潮道:“那你替我傳話,就說是林延潮求見。”

聽到林延潮的名字,老仆渾濁的目光突然一亮,抓住林延潮的手道:“你就是為我家太老爺鳴冤,而下詔獄的狀元公嗎?”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敢當。”

老仆要對林延潮行大禮,但猶豫了下還是停住,向林延潮道:“狀元公稍侯,小人先通稟兩位老爺。”

老仆走後不久,就見一身素服的張嗣修,張懋修二人前來。

張嗣修,張懋修二人在刑部天牢關了近月,氣色不佳,臉上還落著好幾處傷痕。

二人見了林延潮後,沒說話,隨隨便便地作禮,態度顯得頗為冷淡。

林延潮想了想,已猜兩位兄弟這是怎麽回事。

張嗣修先施禮道:“宗海,你是才出詔獄?”

林延潮道:“正是,特過來拜祭相爺,順路看望兩位仁兄。”

張嗣修神色一緩道:“也好,過幾日我們兄弟二人,就要返回江陵守廬三年,遲了怕就此錯過。”

林延潮點點頭道:“若是錯過,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張懋修陰陽怪氣地道:“宗海,既蒙天子賜出詔獄,將來必是顯達吧,指日榮華富貴,不可限量。到時候我們兄弟二人還要托你照顧了。”

“誒,三弟,不可失禮。”張嗣修斥道。

張懋修忍不住道:“大哥不是嗎?他名義上打著為家父出頭平反冤情的旗號,暗中卻是懷有逼迫太後,諂獻天子的打算。”

“他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天下謀公義,其實對天下毫無忠敬之心,不惜借家父之事來作謀劃,但家父為國家盡忠了一輩子,豈會做出與百官脅迫陛下的事來。林宗海的野心,就是借此事來謀自己的榮華富貴。怪只怪我兄弟二人,有眼無珠信錯了人,大哥枉死不說,還將家父一世清名毀於一旦。”

說完張懋修忍不住哭了起來。

張嗣修也是嘆了口氣。

陳濟川聞言大怒道:“老爺,何嘗有這心事,你可知老爺他……”

林延潮聽了張懋修的話,擺了擺手示意陳濟川不必多說,聽張懋修之言,他心底初時也是震怒,但是轉念一想,如張懋修這等以為自己借策動百官叩闕之事,以為飛黃騰達之基的人,本就是不少,不少官員也是如此揣測。

說來林延潮之前也確實安排了重重謀身之策,甚至有些不光彩的手段,張懋修的話裏,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林延潮想到這裏也就釋然,做大事之人,本就難以為他人理解。不過話說回來,張懋修並非是其他人啊。

林延潮終於道:“濟川不必再說了,吾本意如何,自不需向他人解釋。即是兩位公子不歡迎在下,在下不該上門才是。但今日此來只是請向江陵公上一炷香,以為臨別之念。”

張懋修怒道:“你還有臉給家父上香。”

“懋修住口,”張嗣修叱道,“若非宗海,家父名位不會有恢復之日,我等兄弟也無法生出天牢,此恩此德你可不能忘記。”

張懋修不管不顧地道:“二哥,你好糊塗啊,你現在還不看清林宗海為人嗎?他若真有心平反家父冤情,單獨上書言事就好了,為何還要牽扯入潞王大婚之事。”

“他這時借潞王大婚來迫太後歸政,以逢天子。二哥,你忘了昔日太後對我們張家的恩情,經此事後太後對張家會如何看?只會以為我們張家與林延潮同流合汙啊!”

“夠了!”張嗣修一掌甩在張懋修臉上。

張懋修捂臉咬牙切齒。

然後張嗣修對林延潮深深一揖道:“舍弟失禮,請宗海海涵。”

林延潮回以一揖道:“年兄他有些先入為主了,我明白他並非惡意。”

張嗣修對林延潮道:“宗海,這邊請。”

來至靈堂,面對張居正牌位,林延潮不由思緒萬千。

張嗣修點了三炷香後交給林延潮,張懋修就站在一旁怒瞪。

林延潮拜了三拜後道:“吊公致仕離京,臨別有言,道國之積弊,在宗室,在吏治,在兵備,在國用,在私家日富,公家日貧。”

“這些話晚生一直記在心間,夙夜憂嘆,輾轉反側,不能眠也。公負豪傑之才,秉國十年,相天下為己任,尚不能矯除積習,晚生之才遜公十倍,自問又有何回天之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