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揭竿

村子裏的愛爾蘭百姓都驚了,他們正唯唯諾諾地把留下來買泥煤的糧食給征糧隊拿呢。

突然馬蹄聲闖進村子,幾個提著長杆平頭重刀子的男人渾身罩在銹跡斑斑的鎧甲裏,誰都沒反應過來,刀光一閃,征糧隊長的身子在地下,腦袋在樹上。

五大三粗頂盔摜甲的征糧隊,連一個能在劉汝國徒弟手底下撐仨回合的都沒有。

緊隨其後,前些日子來過村裏的大明商人騎著快馬出現在村口,他肩扛火槍、頭戴羽飾鐵盔,才剛端起火槍想要瞄準,就發現人已經全被劉汝國等人打翻在地,連忙罵罵咧咧地驅策過來。

“別砍別砍……誒,怎麽就不聽人說話呢!”

村子裏百姓都傻了。

猛地不知道從哪殺來幾個強人,轉眼把征糧官殺了,愣了會才反應過來,各個轉頭朝家裏四散奔逃。

倒不是回家取兵器,他們就是單純在逃跑。

自從英格蘭對此加以殖民,愛爾蘭就沒斷過造反,但越造反便越無力,年輕人有把子力氣的不是死在戰場上就是逃進南方山裏當山賊,留下來凈是些沒戰鬥力的老弱,還要被貴族一次次征召以對抗叛軍。

再大的血勇在各種劣勢的集合下也一代一代拼光了,他們能安安穩穩活在離都柏林僅有五十裏的土地上,就因為他們的祖先已經向英格蘭人認了慫。

即使艾蘭的朱曉恩老爺打回來,他們也沒跟著起兵的想法,只是想再次認慫罷了。

哪怕用糧食向白老虎購買泥煤,一方面他們冬季真的缺了這個沒法活,另一方面也是村子裏所有人權衡利弊之後的決定。

艾蘭王軍再次南下,如果贏了,曾支持他們出售糧食能換來平安;哪怕艾蘭王軍再一次輸掉戰爭,圍城也總會持續幾個月,只要他們斷糧,就總有辦法弄到糧食。

與其到時候被搶走,還不如提前賣給白老虎。

至於艾蘭王軍兵敗後向北撤退,總督追究下來會怎麽樣,沒人考慮。

朝不保夕之人,晚上睡覺都不會去想明天的事,與其考慮幾個月後會怎麽樣,還不如先盡力讓自己活到幾個月後——戰爭即將來臨。

誰生誰死,還未可知。

此時稅官死在村子裏,兇神惡煞的劉汝國還騎馬提刀挨家挨戶敲擊木門,世上再沒有比這還驚恐的事了。

劉汝國心裏也挺冤,在他心裏,這就是為民除害,這幫愛爾蘭百姓不感激他也就罷了,還把他當作匪類,挨家挨戶叫都叫不出來,一個個躲在門後大喊著什麽別殺他、救命。

有病麽這不是,怎麽就分不出好賴呢!

費盡一番力氣好言相勸,好不容易才從屋子裏勸出一個人,又通過這個人找到村裏第二守尊敬的人,是個做黑面包的師傅,讓他去召集村民。

至於第一受尊敬的是稅官,從院子裏騎馬要去給英格蘭總督報信,被白老虎的部眾用流星索打落下來,眼下綁起來打算帶回去挖煤呢。

一番勸說,所有村民被召集出來,剛好後面趕著的泥煤大車來了,白老虎這邊先將泥煤賣了糧食收了,劉汝國便從稅官家裏扯了面床單,以烘幹的煤土書上‘替天行道’四字,插上長矛立在村莊正中,招起兵來。

根本無人響應。

“領主老爺,我們只是農民哪,不是士兵,更不會打仗,就是跟您走了,又有什麽用呢?”在村民中有威望的面包師感受到村民看向他的目光,硬著頭皮對劉汝國道:“而且,總督有很多士兵,不是只有這幾個人,他們會把我們整個村子都殺光。”

“農民,農民怎麽啦,秦末陳勝不過一介短視小人、漢末張角區區遊方道人、唐末黃巢是落第書生、元末韓山童乃凈土佛徒,如果不是農民,能讓他們留下姓名?”

“區區總督有甚麽好怕,這世上就連王朝都會更替,唯有農民,你看看哪個朝代不是農民給它送葬?”

“英格蘭人占你們的土地幾百年,商賈豪紳、貴族衙役過去四個月收了你們五次稅,現在還要來把糧食收走,你們這樣活著都不怕,還怕死?”

“我就問你們餓不餓,問你們冷不冷,要是餓,就跟我去把他們搶你們的都搶回來,他敢發兵鎮壓,我劉汝國就帶著你們跟他們打,甚麽總督,誰贏誰來做總督!”

“這麽大一個村子,難道連一個有膽子的人都沒有嗎?”

劉汝國扯著嗓子喊半天,說的他幾個徒弟激動的面色鐵青緊咬牙關,聚在村頭水井邊上的百姓內心毫無波瀾——聽不懂。

陳勝是誰?他們頂天了見多識廣的知道陳沐,至於張角、黃巢、韓山童,那誰知道是誰啊。

而且環境也不一樣,在劉汝國長大的地方,但凡遇上個天災人禍官府吏員昏庸賑濟不利,百姓為乞活便只能搶糧,很多時候其實都是地方秩序崩壞後的個人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