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都有

伯力克男爵用長弓射擊是有目的的,否則沒哪個長弓手會像神經病一樣對著板甲射箭。

全板甲騎士是騎士、鋼弩手、步兵方陣的敵人,長弓真正的意義是最大限度上消滅步兵軍團……雖說輕箭重箭都難以射穿板胸甲,可胳膊腿脖子呢?

只不過伯力克沒想到潘勝這麽自信,把靶子擺出四十步,那是六十五碼外的距離。

現在問題來了,男爵並不覺得自己能射準。

潘勝以非常標準的姿勢,動作美觀而迅捷地完成裝填彈藥、點燃火繩的動作。

雖說比常用的燧發銃機要繁瑣一點,但對他來說這不是問題,北洋軍校場就是以火繩銃開始初步訓練的。

潘勝賊得很,既想讓人看到他熟練的動作來對這款明制火繩舊鳥銃產生好感,又不希望人過於關注他的動作,邊裝填邊說話,道:“這是大明萬歷五年北洋軍器局造銃,是三年前最好的鳥銃,銃管長且直,但這批銃有個小問題,在射擊後通條卡榫會被震落。”

“仿制我們鳥銃的太多了,那些火槍樣子一樣但遠不如它們好用,所以每一批都會有獨特的缺點,比方說這批,使用時要把通條取下插在腰帶上。”

這是潘勝在路上想到的說辭,甚至為今後的軍售埋下伏筆,盡管他不知道陳大帥還會不會允許湯二從常勝軍器局拿存活來賣,但如果要賣,也肯定是有問題的次品。

這批銃其實就是去年在常勝翻新,常勝的軍匠照著新銃做卡榫,老銃用不上,才會出現這種問題。

他敲過那件胸甲,材料和明軍士兵使用的普通胸甲差不多,甚至還要薄一點,並且他不相信英格蘭的鍛鐵技藝能強過他們的煉鋼術,如果鳥銃能在三十步把明軍胸甲打個窟窿,那麽四十步一樣也能把英格蘭胸甲擊穿。

最大的問題是精準。

問題出在鳥銃通條,在萬歷五年後,北洋軍府接受宣府講武堂建議,將所使用平頭通條杆更改為戚繼光式銅凹面半球杆,完全契合鉛丸形狀,以避免鉛丸在推進銃膛時受擠壓變形。

而他使用的這根推杆則依然是老式鐵平頭硬木杆,因此推彈時要分外小心。

這也會帶來訓練與戰場上精度差距極大的後果,平時能小心翼翼地讓鉛丸保持球形,戰場上可顧不得那麽多,狠勁往裏懟三下,弄不好銃膛裏的鉛丸都被懟扁了……出了三十步,誰知道鉛子兒會飛哪兒去?

舉銃、頂肩,一氣呵成。

瞄準、扣扳機,沉心靜氣。

這事兒潘勝很有經驗,他練過。

最早訓練的時候就因為火繩點繞火藥到藥池火藥引燃藥室爆炸的半息之間害怕、抖動,結果每次訓練都被扣錢,還因為拖累整個小旗受罰而給人家洗襪子、打洗腳水。

當然不是他一個人有這毛病,當時北洋大營裝了按壓水泵的打水房裏天天都是老熟人。

底層軍官對此是不加禁止的,當兵的放不好銃怪不得別人看不起你,但葉夢熊禁過這種旗軍私下懲罰,結果發現禁了之後訓練差、連累別人受罰的旗軍更慘,少不得被人拳腳相加。

最後的軍法定制是私鬥革除軍籍罰沒一年軍餉,訓練受罰連坐依然存在,只是增加了受罰旗軍的懲罰性軍事訓練,同樣也增加了對底層軍官的教育。

砰!

四十步外,胸甲應聲被打飛向左側。

潘勝在眾人的欽佩中神色如常,將鳥銃交到部下手中,向男爵輕輕頷首。

仆人將胸甲拾回,胸甲正面右側有一個窟窿,潘小旗在心中長出口氣,並決定絕不會再用這杆銃開第二次——鉛丸還是在裝入銃膛時被通條推變形了。

他瞄準的是中間,但在放銃的瞬間手上有一點感覺是往左偏了絲毫,這一銃原本應該射偏或是擊在胸甲左側,胸甲應該往右方被擊飛才對。

當然,還有可能是銃管是往右偏的,但這個可能性很小,到底銃管是陳沐執掌南洋衛時代造的,去年才把銃管子上刻的工匠名字磨掉,質量有保證。

說到底,銃打不準就倆原因,要麽銃有問題、要麽人有問題。

技術的進步,就是盡量避免銃出問題的同時,讓人少出點問題。

看著胸甲上那個鉛彈留下的孔洞,男爵放下了剛拿在手中的火槍,盡管他的火槍看上去有著蝕刻工藝的繁復花紋,但那實際上是一件工藝品,他下轄村子的鐵匠能把木柄上的花紋弄得極美,卻未必能把火槍管鉆的像潘勝手上那杆那麽直。

何況,就像潘勝對自己用長弓的能力不自信一樣,自幼習武的男爵相信自己再往前走幾步就能把匕首投在那件胸甲上,卻未必能用火槍打上去。

“這確實是一件好武器,但我依然不認為它值得三磅,難道它能比給我的士兵買六件這樣的護胸甲還合適嗎?”男爵笑笑,擡手指著一名騎士身後全副武裝的侍從,對潘勝道:“像那樣一套胸甲、護壁、護腿、帶有護頸的頭盔的準槍騎士甲,才四十五先令,剩下的錢我還能再給他置備匹馬,我就又多了一名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