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述職

“明公這,這會不會是有人要清君側?”

城堡暗室裏,燈火昏昏,張居正送來的書信躺在桌上,趙士楨斟酌的言語才剛出聲就被打斷。

“不可能。”

“斷然不會!”

陳沐與徐渭同時開口,徐渭拱拱手,陳沐道:“清君側,那主少國疑、武強文弱的時候才靠兵變來取得權柄,如今明君在位賢臣滿朝,讓你帶兵打進北京城你去麽?”

“能跟陳某說上話的朝臣,對這事心裏都有數。”陳沐兩根手指在太陽穴輕敲,隨後點點桌案皺眉道:“我覺得這就是張閣老給我提個醒,海外消息閉塞,可能朝中有大變動,陛下龍體不安,這不是秘密。”

陳沐說的就是他心中所想,還有一些猜測,他估計是張居正要準備坑高拱了,這種權力變換的時候要先穩住各地督撫之心,事情未必和他有關系。

也未必就會發生有人召他北上,有能力召他北上的只有高拱,高拱會做出這麽傻的事?不可能,這就是在鄙視高閣老的智力。

爭權奪利,徐階李春芳退閣後都過得好好的,他爭一爭不是什麽問題,沒必要非把自己爭到滿門抄斬的地步。

趙士楨顯然是坊間話本看多了,還清君側呢,大明朝上一個清君側的是朱棣,後來人家自己當皇帝了,這年頭哪個帶兵的敢挺進北京城給別人做嫁衣。

清君側在這個時代,可不是褒義詞,這東西跟造反是一樣的。

就算誇張一萬倍,高拱真要用他跟張居正以軍爭的手段鬥一鬥,陳沐真樂意帶兵去鉆到北京城下和戚繼光、馬芳過過招?

海上整個大明的名將綁一塊都不是他的對手,陸上就算了吧,他可不想一登陸天津就被馬芳踹屁股。

何況沒有好處,他不樂意,閣臣也不會往這個方向動腦子。

人家都是鼓搗權勢的高人,沒人給自己降格到用粗俗的軍爭來奪權。

所以這事對陳沐最大的影響,無非是讓他的心情很壞,因為紫禁城裏很賞識他的隆慶皇帝身體恐怕不行了。

肯定還沒駕崩,真要駕崩消息是怎麽擋也擋不住的,但閣臣應該是已經有所預料,甚至沒準現在皇帝正編遺詔呢。

但徐渭有不同看法,仙風道骨的徐老爺子拱手道:“陳帥,在下以為,要弄清這件事,應打聽朝中近來可有人對陳帥大加彈劾。”

“彈劾?”

好熟悉也好陌生的詞啊!

陳沐撓撓鬢角笑道:“從京城回來就沒再聽過這個詞了,彈劾,彈劾……”

突然他眼神凝住,又仔仔細細將書信看了一遍,對徐渭問道:“徐先生的意思是,陳某又得罪了人,張閣老是怕陳某在此時被人陷害?”

徐渭瞟了幕主一眼,老臉寫滿受不了。

‘你要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為什麽用又?既然用了又,還幹嘛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意外神色?’

陳沐其實並不意外,有人恨他這是意料之中,他每時每刻都在得罪人,通過自己達成民間與皇權的利益交換,斷人財路像殺人父母,這能不招人恨麽?

但他從沒想過別人會報復他,因為他有自己的利益集團,民間朝廷,誰能動他?誰動他高拱張居正都不答應。

但如果他帶兵北上就不一樣了。

“這麽說來,倒是件好事。”

張居正給劃出一條紅線出來,這難道還不是好事麽?

“閣老考慮周到,常吉收拾收拾東西吧,最近把各地現有土地規模、耕地、物產、開支與入帳整理出來。”陳沐起身搖搖頭道:“該準備進京述職了。”

各地督撫一年一度要進京述職,如果沒有張居正這封信,在這個時候陳沐也該要準備進京了。

“啊?”趙士楨納悶道:“不是閣老剛來信讓明公不北上麽?”

“對啊,我不能北上。”陳沐一副你想什麽呢的表情,擡手指指趙士楨道:“你去,收拾東西替陳某進京向閣老述職,帶兩條船,把蘇萊曼安全送入京師,不走陸路,走海路,從天津衛進京。”

“俊雄對京師的門路熟,帶著他,有幾件要緊的事要你去辦。諸位閣老不能厚此薄彼、戚帥馬帥都要照顧到,過年替我在二樓好好看看隆慶年的燈市煙火。”

歷史上隆慶只有六年,陳沐記不清,也不在乎究竟有幾年,但他相信隆慶皇帝是能撐到七年的。

“也別忘了,給司禮監、言路上拜會一下。”陳沐對趙士楨囑咐道:“拜會言路官吏時別忘了先翻翻邸報,大多都有彈劾陳某搏名聲的,要是純屬彈劾禮儀湊個政績沒關系,逮著陳某往死裏彈的,該送禮還是要送,陳某向來不計前嫌。”

陳沐的表情又變得有些臭不要臉了,挑著眉眼道:“出來後要幫他們在徐指揮使那美言幾句,誇他們施政有功,才學超人——南方的新明大島就需要這樣的人才,讓我那兄長想法子把他們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