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望京

陳沐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讓他去金山嶺試放新炮,他能理解。

隨員不能超過六人,畢竟京師不比廣東,統率兵馬亂跑是胡鬧,他也能理解。

可是讓他連班軍都算不上,旗軍進駐京營是怎麽回事?

這個待遇好像有點隆重了。

而關鍵在於,火炮沒有全數領走,還給他留了三十門,這就奇怪了。

“將軍無需多慮,駐營地是隨便選的。”吳桂芳回京後,陳沐同吳惟忠踏上前往長城金山嶺的路,這段路吳惟忠自在許多,對陳沐滿是驕傲道:“自譚軍門總領薊遼,分設三營,薊鎮、昌平等地再無秋警,就不需在秋季再調陜西、河間、正定班軍,城外大場空營寨很多,所以才讓將軍部下進駐京營。”

吳惟忠笑道:“將軍來得晚,要是去年來,陛下還親自閱軍,十萬京軍旌旗遮天,那樣的場面平時可見不到。”

陳沐在馬上眉眼睜睜,“陛下閱軍?”

“將軍不知道?過去京營沒三年由司禮監太監閱視,去年陛下決定親閱,往後就要推為定制。”

隆慶皇帝,這個讓人沒什麽印象的皇帝居然喜歡閱兵,讓陳沐出乎意料,接著就聽吳惟忠道:“三大營的將官跋扈的很,陳將軍你的兵看上去比京營要好許多,恐怕少不了他們責難。”

“將軍贈我鎧甲,老吳窮得很,沒什麽能回贈將軍的。”陳沐的胸甲已經脫手一套了,正在吳惟忠紅罩甲內襯,他笑笑道:“且還將軍一句良言:待部下報來屯營位置,務必告知副將日夜巡營,看好火炮。”

吳惟忠的眼睛瞪得很大,連額上擡頭紋都顯露出來,看著陳沐重重說道:“切不可讓炮在營中炸響。”

“多謝吳兄,炮怎麽會響,他們都是老——”陳沐有些敷衍地笑,突然笑容凝在臉上,“吳兄是說,會有別人跑到陳某營地害我?”

“將軍安心,未必真有,只是多防備無壞。”

這次陳沐慎重了,認認真真在馬上給吳惟忠拱手行禮,道:“多謝吳兄警示。”

京營足有十萬,誰知道會不會碰上一心使壞的雜種,這種事一旦發生連追悔余地都沒有,讓陳沐疑惑的是,京營軍士已經無聊幼稚到這種地步了嗎?

“不知都堂所言,今年本欲因疾去官,卻為何還在朝中?”

“打仗。”吳惟忠看向陳沐的眼神裏帶著笑意,他很樂意解答這個問題:“二月土默特部俺答一反常態,在春季進犯大同、宣府、山西,越長城而過,被譚軍門修築軍都山二道長城擋住,這才剛退軍一個月。”

陳沐有些吃驚地望向道旁勞作後歇息的農人,一望無際的麥田無絲毫受襲之意,聽到後面才明白,原來是被擋住了。

“北軍不乏善守者,然少有折沖善戰之將,這時將軍率兵押炮北來,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吳惟忠說著訕笑道:“這是兵部的意思,譚軍門則是另一個意思。”

“秣馬厲兵,決定勝負於呼吸之間的方法適宜於南方;堅壁清野,鉗制侵略之敵的方法適宜於北方。”

譚綸的話是有大見地的。

北京正北方向,百裏開外的密雲一帶,就是戚繼光新修之金山嶺、古北口,而長城,在這個時代就是明朝的北方國界。

與國力強盛之時,都城守國門自是精進之舉,而一旦國力衰微,再遇上沖動的指揮官,依照譚綸口中南兵戰法,決戰於瞬息之間,就一次都輸不起。

“具體軍勢,吳某人微言輕,也不甚知曉,帶日後自有高官向將軍明示。總之,正直用兵之際,將軍一時半會恐怕不得回還廣東了。”

陳沐沉默很久才嘆了口氣道:“陳某是來考武科的。”

其實他心裏是松了口氣的。

幸虧沒在來時藏拙,想著如果有機會讓朝廷諸公看到自己操練兵馬的成果,也有些許虛榮心作祟的緣故,這才抽調半數香山精銳北上,實在是帶千人老弱病殘太掉價。

卻沒想到無心插柳,反幫了自己一把。

沒有那五百香山旗軍,吳桂芳恐怕也不會把他留下。

“誒……沒事。”

陳沐心裏有些猜測,他猜想吳桂芳過來可能就是有心要看看他帶來的兵,不過這種事是沒必要同別人說起的。

他試著教八郎學會閉嘴,對自己何嘗又不是如此呢?

在京郊歇息一宿,沿途趕路至第三日,七十門火炮押送至金山嶺,陳沐也如願以償地見識到什麽是真正的建塔狂魔。

金山嶺段長城不過二十裏還要算上彎繞,設五道關口三座烽燧,敵台多達六十七座,五十至百步必有敵台,這段調集明朝能工巧匠所修長城敵台匯集了這個時代明朝幾乎所有的建築特色。

時值盛夏,萬木蔥籠,雲霧飄渺。